第二天一早,张仪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除了嬴疾,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大臣们在私下里议论,说张仪进宫面王之后就不知所踪。看来是因为新王与老相政见不合,把他给排挤出去了。
也有说张仪从一而终,给先王守丧后就代表他绝不侍二主。
更有甚者,开始质疑张仪人品问题,反复无常、不讲信用、背叛母国、阴险狡诈,凡此等等,无一不是落井下石。
针对这些风言风语,嬴荡不知该做何回应,他把目光投向了嬴疾,希望自己的叔公能出面解释此事。
嬴疾本人也是很无奈的,张仪之意是想静静离开,谁成想到底还是掀起了轩然大波,最终事与愿违。
“武信君功成身退,完全是出于自己的意愿。至于那些攻讦批判他的,我觉得大可不必。”
“大争之世,唯论强弱存亡,不评品行好坏。武信君用连横之计,成我秦国如今之强大,这是不可磨灭的贡献。”
“人既已去,诸位还在此喋喋不休,有意思么?任用张仪乃先王之意,怎么着,是先王错了?”
嬴疾一席话把众人堵得无话可说,沉默中,此事便风平浪静了。
这边的张仪一门心思地赶路,时过境迁,已经十年没有回来了,这个令他朝思暮想的地方。
沿途中他刻意隐去真名,连打尖住店也是低调万分,世间政事,天下九州,终究与他无关了。
近山情更怯,云梦,当真是梦开始的地方。
那棵大松树还在,任凭雨打风吹,却依旧巍然挺立着。
上山路上,张仪遇见了一个孩童,总角相交,黄发垂髫。
“你在干什么?”张仪问。
“看蚯蚓,要下雨了。”
男孩眉清目秀,看见生人也不害怕,落落大方地回话。
“蚯蚓上路,土壤潮湿,”张仪抬头看了看略显阴沉的天空,“确实要下雨了。”
“山上是不能随便来人的,你是干嘛的?我怎么没见过你?”
小孩装着大人的模样,抛出的一连串问题让张仪有些发笑。
“都说要下雨了,你怎么还不回去?”身后又传来声音,张仪回头看,是一位十七八九的少年。
“先生。”尽管不认识,少年还是向张仪行了个简礼,又转头过来和男孩说话。
“跑这么远,一会洛姨该生气了。”
“洛姨?”张仪在背后听着,突然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他死死盯着那个小男孩,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元诚。”
“多大了?”
“十岁。”
张仪眯了眯眼,在心里反复确认着。
十一年前,正好是回魏国做间谍的那段日子,中间,他曾回山一次。
内心翻起滔天巨浪,张仪克制着,声线有些颤抖,想信,却又有些不敢相信。
“你,姓什么?”
“母亲说姓张,但山里的人都只叫我元诚。”
“元诚,张元诚,好名字。”张仪嘴里念着,不由自主地靠近男孩,对方却下意识地躲闪到了少年身后。
“先生,您……”少年也起了一丝警惕。
“你呢?你叫什么?莫不是王老夫子又收新徒了?”
张仪调整过来,后退一步,歪头打趣着沉稳的少年。
“学生名叫苏秦,三年前上山,来夫子身边求学。”
张仪赞赏地点了点头,又看向躲在少年身后只露出半个头的男孩,不由得笑了笑。
“老夫子所收之徒,个个不凡,虽已到高龄之年,眼光却依旧毒辣,不错,后生可畏啊。”
张仪迈开步子继续沿着小路走,片刻又转头看向两个傻待着的孩子。
“你们两个还不走?等着回去挨骂啊?”
闻言,元诚先小跑着上前,苏秦跟在后面。
“你认识我娘,也认识夫子。”
稚嫩的童声背后不是猜测,而是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