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往年,今年的这场雨,也下到了河西。
这是秦国的老霖雨,不再是魏国的了。
但老秦人总觉得,这场雨来的有些意外,有些不是时候。
卫鞅从大良造府小跑着出来,骑上了门口的一匹快马,挥着马鞭直奔宫殿而去。
雷电交加,暴雨倾盆,一道道银蛇般的闪电掠过厚重的灰黑色云团,将咸阳城照得一阵雪亮。
卫鞅没带斗笠,片刻,老霖雨打湿了他的衣服,雨滴渗透到皮肤上。
这条从大良造府到王宫的路,他走了不知多少次。
可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冷清。
他从不畏惧任何东西,生与死,成与败,名与利,得与失,悟透之后,所有的一切就像过往浮云一般。
但是在这个雨天,就在此时此刻,他突然害怕起来。
他微微抬眼看了看天,天幕中全是乌黑色,那当中没有传出一句话。
甚至一帧图画也没有再出现。
不应该这样,至少不应该是现在。
卫鞅在心里狂喊着。
能不能再等等。
再等等。
到了宫殿,卫鞅直奔嬴渠梁的寝宫。
嬴虔,嬴驷,景监,还有好几个医者都在。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
可无声的话又说明了一切。
全身早已湿透的卫鞅踉跄地来到嬴渠梁床边,他站着看躺在床上安睡的君主。
他的伯乐。
不知是发丝上的雨滴还是眼角的泪,悄无声息地滑落到脸颊上。
卫鞅也明显老了许多,须发已经尽白。
是他比躺在那儿的人大了十四岁。
是他完成了使命,已经毫无用途。
是他做了错事,大行不义之举。
所以,为什么不来惩罚他?
想到这,卫鞅转身冲出房门,站在雨中任凭淋着。
嬴驷想去把他拽回来,却被景监拦住了。
沉闷的雨声不断。
站在这里,卫鞅心里才会好受些。
天。
你若有道。
你就睁开眼。
睁开眼看看躺在屋里的那个人。
他不该这样。
不知过了多久,大雨停歇,乌云也悄然散去,远方出现了往日的明光。
“醒了,君上醒了!”
医者的话从屋内传出,卫鞅转身,正欲上前,一阵强烈的麻意困住了双脚。
但他顾不得这些,撒腿就往房间里走。
周围的人自觉为他绕道。
躺着的嬴渠梁看到卫鞅这样一副落魄的样子,不由得笑了笑。
见状,他也抿了抿嘴,嘴角上扬。
天。
你到底还是心中有愧。
“大良造,你我之约,我没忘。”嬴渠梁说。
“臣也没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