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渠梁的病断断续续从去秋将养,到现在大约已有一年。
那个雨天,回想起来时尚觉得惊心动魄。
在场的医者,包括嬴虔、景监,都觉得嬴渠梁命不久矣了。
可他却神奇地强撑了过来。
只是国事他不再怎么管,放心地交给了嬴驷,这位少年太子还算认真,不懂之事就问卫鞅,或者嬴虔。
嬴渠梁感到无事一身轻,自己继位二十三年,也难得有机会安心做一次撒手君子。
卫鞅倒是没怎么闲着。
这一整年,他下去寻访了几个偏远的地方,一路上走走停停竟染上了风寒,精力神越发不济了。
即使走的踉跄,他也要继续坚持着走。
暗中寻访可用士子,制定大秦东出计划,听取新法施行之利弊。
一切善后工作做好之后,卫鞅回到了咸阳。
嬴渠梁和他下棋间,二人相视而笑。
“今冬去一趟函谷吧。”嬴渠梁和他商量着,像是一个病人在询问他的主治医师。
“君上的身体怕是不能长途颠簸。”
“鸟!”嬴渠梁笑骂,“别忘了大良造,你也是个病人。”
“但臣没问题。”
“我也没问题。”
卫鞅勉力一笑,不再接话。
他也通些医理,嬴渠梁的病由外入内,几无好转之可能。
回光返照。
这是阴阳离决的信号。
卫鞅知道,嬴渠梁也知道。
留给他们的时间都不多了。
这也是卫鞅为什么马不停蹄要去做那些善后之事的原因。
他有一种预感,函谷之行,将是他君臣二人的归属之地。
很早之前嬴渠梁说过,终其一世,必定保他。
但卫鞅也说过,若真有那一日,自己绝不独活。
“君上若想去,鞅来安排便是。”
“什么叫我想去?你难道不想去么!?君子一言,言必有信。”
嬴渠梁佯装生气,卫鞅无奈一笑。
“这次让太子坐镇监国?”
嬴渠梁沉思。
国内大治,倒不会有什么动乱发生。
“让他也跟着去吧,函谷,好地方啊。”
“但总要有人留守咸阳,公子虔如何?”
“行,有大哥在,不会有什么问题。”
卫鞅话锋一转,慢悠悠说道,“不过,君上要让医者时刻跟着,若身体有恙,函谷之行必须往后拖。”
“行,就依你。”
不知不觉到了深秋。
大西北的风凛冽得紧,卫鞅初来乍到的那几年,颇为不适应。
二十几年过去,他却有些贪恋起这烈风来。
新法颁行之时,卫鞅这个总工程师每天忙的晕头转向,对他而言,最好的提神之法就是站在庭院里吹吹秦风。
函谷之行一直在计划着,上层机构的规划者们都知道这次出行可能意味着什么,但彼此都心照不宣。
函谷,函谷。
一关在手,百战不愁。
在步兵和车兵为主的战争年代,车兵的行军速度快,战斗力强,但对交通的便利要求也十分的高。
道路不能太窄,否则行动迟缓易遭伏击。
而秦国的函谷关,就是一道抵御六国入侵的天然屏障。
没有人可以绕过函谷关进宫秦国本土,也没有人能够回避掉函谷关的险峻。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老秦人都知道函谷关的重要性,也都想亲自去看看这道雄关。
卫鞅挑挑拣拣,最终只选了一少部分的精兵做护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