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的月光无法穿透着深沉的黯色,黑暗无声蔓延,室内室外仿佛被共同笼罩在一张巨大的黑布里,让人有一种难以言表的压抑感。
戚芫芃死死地睁大眼睛,想尽快适应着无边的黑暗,半刻之后,眼睛依稀能瞧见四周的情形。
这是个废弃的宫殿,不少地方布满蛛网,墙皮剥落不少,墙面凹凸不平,不少桌子椅子东倒西歪,缺角少腿,残旧不堪,悬挂于顶的帘帐早已看不出颜色,断裂的流苏长短不一,参差不齐,远看像极了垂吊的毒蛇,戚芫芃挪动着身子想看得真切些,却扬起了一身的灰尘,引得阵阵咳嗽。
这到底是哪里?宫城里竟然有这种地方。
戚芫芃承认,仅凭她以往对东弥王宫的了解原来只是一孔之见。
戚芫芃阖上双眼,仔细回想,自己是如何昏睡过去的。
今日的晚膳?不对。茶水?也不对。
根据这段时间自己跟随鹿先生学毒所知,这迷昏之药,起效是非常快,基本上不超过一刻钟。
那自己在觉得昏昏沉沉之前,一刻钟内,自己在...在梳头!
戚芫芃被雷击中一样,像半截木头般愣愣地蜷缩在那儿,一动不动。
邱嬷嬷,是她!
不小心用力扯到头发只是障眼法,实际上是掩盖她用细尖之物在自己的头发扎了一下所带来的痛感。
这是为何,自己与她素未谋面。
戚芫芃努力回忆着前世的一切,就像寻找一片独特的树叶,只能把在林间所有的叶子都翻看一遍。
半晌后,她缓缓地睁开眼睛,前世里,邱嬷嬷这个人根本没出现过!
子夜梳头这个嫁娶仪式是这一世才有,原本是完颜煦的一番好意,却被有心之人利用,被他们钻了空子。
以为祭神大典之后闹得纷纷扬扬,那班人就会暂时有所收敛,可自己还是低估了人的欲望,没有达到目的是不会罢手的。
邱嬷嬷定是受人指使,那背后之人是谁?穰国公?定国公?尤太妃……
这次自己过于松懈与大意,过分依赖重生的记忆,却没想到自己会变,别人也同样会变,一计不成就二计,三计,四计……自己却沉浸在明明得意之中,连接地成功击破了他们的诡计,不自觉地产生一起皆在自己掌握之中的错觉。
戚芫芃面容紧绷,紧咬下唇,当真悔恨不已,胜则骄,败则馁乃是兵家大忌之一。
可真正发生在自身之上,才知晓是自己往日的纸上谈兵,人心难以把持,自己亦然,残酷的现状告诉自己,是一刻都不能放松!
如今一味地自责后悔已经无济于事,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当务之急是从这里逃出去。
戚芫芃强敛住心神,逼迫自己冷静下来,要逃出去,得先把身上的绳索解开。
她低首看看了自身,披肩散发,无一样头饰,耳垂也是空空如也,只穿一身鹅黄素色绸缎长裙,可谓是身无长物。
戚芫芃双膝跪地,以膝盖为脚,一小寸一小寸在这个废弃的殿室内细细搜寻,想看看有没的破碎掉落的瓷片瓦片,可除了几个不知名的小动物残骸,什么都找不到。
戚芫芃不免有些沮丧,难道真的要困死在这里,让敌人的奸计得逞吗?
倏地,彷如一道流星划过天际,发出闪闪亮光,戚芫芃想起了一件物件!
她手腕上的堇色碧玺石!
这堇色碧玺石手串每粒珠子如绿豆般大小,原本是一条跟挂在脖子上的佛珠同等长度的项链。
戚芫芃觉得带着太长不甚方便,于是把它绕了四圈缠在手腕上。
日常的衣裳长水袖遮盖,她也甚少露出手腕,所以一般人没注意她手腕的堇色碧玺石。
这堇色碧玺石最独特之处,便是用十几余条鱼丝线并成一条串连而成。
这鱼丝线可不是寻常丝线,而是当初护国大将军戚风其中的门客经过改良之物,比一般的鱼丝线更为坚韧与锋利,虽说不能折断刀剑,但磨断绳索是不在话下。
当初戚芫芃的娘亲钱蓉还用于武器改造之中,剩余的就用在了这串堇色碧玺石上。
这一刻,戚芫芃犹豫了,这是娘留给她的唯一念想啊!
戚芫芃疾首蹙额,思虑再三,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娘,要是你在,你也会赞成女儿的决定吧?”
既然下了决定便不再犹豫,时间紧迫,手腕交叉而缚,她伸长五指把堇色碧玺石往绳索边缘捋,待定之后用尾指挑起其中两圈,用力扯长,原本紧密的碧玺石往两旁一拨开,露出一小节鱼丝线。
戚芫芃的手指跟鸡爪一样,以一种十分扭曲的姿势,拉扯着那段鱼丝线,她双臂夹紧,鱼丝线抵在绳索上开始磨。
这是个漫长而艰难的过程,手指的每一关节由于过分用力已经发白,恨不得一指关节当十节用。
一直扭曲在后的双臂不住的发抖,极致弯曲的手腕已经发酸发胀,速度不自觉地慢了下来,戚芫芃已经满头热汗,后背的衣裳已经洇出了一大片汗迹,有一颗汗珠从前额缓缓淌下,正好滴落在戚芫芃的眼眸里。
戚芫芃的左眼瞬间感到一阵涩痛,她单着左眼,褶皱着半张脸,咬紧牙关,全神贯注,手的动作依旧没有停歇。
她不断告诫自己,鼓舞自己,坚持,就坚持多一下,快了,很快了,胜利就在前方!
空荡而幽暗之中,只很轻很轻回荡着“嘶嘶”的声音,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地下蠕动,又似乎有什么东西躲藏在黑暗之中咀嚼。
只有戚芫芃知道,这“嘶嘶”声出自她的鱼丝线与绳索的摩擦,而她耳畔回响的只有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就,“啪”的一声轻响,绳索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