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羽殿地处偏僻，离君王的住所最远，当戚芫芃来到飞羽殿宫门前时，只见一名瘦小的宫人正在大门前打盹。

杜鹃故意咳咳了两声，那宫人才悠悠开眼，对面前的人一脸迷惑。

小内侍见来人衣着华贵，气度不凡，行礼问道：“请问贵人是？”

戚芫芃正容道：“远宁公主拜见卫太妃，请代为通传。”

飞羽殿自从先王殡天后鲜少有人来，一听是远宁公主，宫人立马抖擞了起来，连跑带跳地前去通报了。

出来时就成了一副谄媚的模样，弯腰行礼：“请远宁公主宽恕奴婢刚才有眼不识泰山，我们娘娘请您快快进殿。”

旋即给戚芫芃等人带路。

飞羽殿虽然位置偏远，却环境清幽，整体比起其他殿宇略小，但楼宇环湖而建，别具心裁，亭台楼阁一样不少。

而最让人瞩目的是湖中央的六宝亭重檐殿宇，一共四层，六窗洞开，眼光所及皆是湖光迤逦，鱼跃其中，更有黑颈鹅在水岸间浅游，无论殿外如何暴风雪雨，此处遗世而独立，生机盎然，悠然自得。

可见当时先王对这卫太妃何其上心。

飞羽殿正殿主位上坐着一名二十七八的女子，穿了一身白茶色长袍，通体无一丝花纹，素净之极，发髻上只插了一对纯银钗子，耳间亦是纯银耳钉，再无其他。

就算如此也掩盖不住她的婉婉有仪，仙姿佚貌。

戚芫芃福身施礼，“远宁拜见卫太妃，卫太妃金安。”

卫太妃温婉一笑：“远宁公主快快免礼。早就听闻远宁公主的雅名，上次在万寿殿，不巧我身体抱恙，故未得一见，实在可惜。”

卫太妃全然没有架子，让人不由地心生好感。

万寿殿一事，卫太妃也有所耳闻，细细打量了戚芫芃一番。

只见她一袭粉霞锦绶藕丝缎裙，头插两支白银卷须红宝石簪子，另一边斜插珊瑚珠排串步摇，累累红珠更显得霞姿月韵，螓首蛾眉。

戚芫芃语气透出关切之意，“太妃娘娘身子如今可好些呢？”

“好多了，有心，来人，上茶，坐吧，在我这里不用这么拘谨。”卫太妃招了招宫人。

言语间，宫婢就奉上茶了。

“不知今日进来有何要事？”卫太妃轻柔地说道，遂捧起茶盏小抿了一口。

“回娘娘，其实并无大事，只是一直未得见心中挂念，今日带了些礼品想让娘娘掌掌眼。”

戚芫芃说完向杜鹃招招手。

一对点翠云形玛瑙钗，一支缠金丝花蝶琥珀步摇，一条银鎏金嵌碧玺项链，还有一对金镶石榴石长耳坠。

卫太妃一瞧面色如常，可眼角的笑意更深，“远宁公主客气了，只是无功不受禄。”

戚芫芃的睫毛长长密密，柔软地覆盖在眼睑上，随着眼皮的微微眨动：“太妃娘娘多虑了，各殿的娘娘们都有，远宁想尽尽心。”

卫太妃细手轻抬，撩起掉落在耳畔的碎发，轻叹道：“人老了，没心思打扮了。”

况且打扮给谁看呢？最喜欢看的那个人已经驾鹤西去。

卫太妃落寞的神情被戚芫芃看在眼里，安慰道：“女为悦己者容，女子会为自己喜欢的人而精心妆扮，会为喜欢看自己的人精心打扮，同样，女子亦会为了取悦自己而精心装扮，谁不喜爱美好的事物呢，自己瞧着自己好看，日子也快得一些。”

卫太妃听出了些许弦外之音，只是抿嘴微笑，“远宁公主此番到访，恐不是尽尽心这么简单吧。”

戚芫芃心忖卫太妃聪慧过人，戒心颇重，与人不肯轻易交心，这与她过去的遭遇息息相关。

与这种人打交道，直截明了才最有效。

戚芫芃抬眸，目光灼灼，似有流火在其中闪动，她声量不大，但语气坚忍地说：“结盟，我想与卫太妃娘娘您结盟。”

卫太妃那张怡然恬雅的面容，像涨潮下的海面泛起了层层浪花。

然而洪涛碧波只一瞬又如退潮般离去，面色作出茫然之色，“我不明白远宁公主的意思。”

“先王仁慈，没有子嗣的后宫众人皆可出宫。虽然您贵为太妃但膝下无子，如若请一道恩旨出宫也并非难事，您却仍然呆在宫中，这是为何？”戚芫芃轻声漫语地说道。

卫太妃眸中掠过一抹诧色，旋即平静如昔，“没有什么特别的，我只是眷恋这里的荣华富贵的罢了。

“太妃娘娘孤身一人，在宫中难免日后倍受冷待，换作旁人定会寻求他人庇护，比如太后或尤太妃。”

当戚芫芃提及尤太妃三个字时，卫太妃的眼帘不受控地一跃。

“看太妃娘娘一身素衣，平日也不与各殿走动，更不用说对其他人讨好奉承，实在不像眷恋荣华富贵之人，让娘娘停驻在此，远宁大胆推测，不是爱就是恨！”戚芫芃语气笃定。

卫太妃心中翻出了惊涛骇浪，手指紧紧地握住手边的茶盏，万寿殿的事她也是知道得七七八八，能从那种情况全身而退，眼前的人绝不是外界传的那般无能。

“那你猜猜，我是因为爱还是恨呢？”卫太妃垂下眼帘，秋水似的双眸萦绕了一层烟岚。

“爱是其一，恨是其二，爱恨或许皆有。爱，我不敢妄自猜测，恨，我大概能猜到一二。”戚芫芃感到卫太妃态度中的松动，心中一喜。

卫太妃沉默良久，默然一笑，“既然远宁公主说要结盟，便是与我要共同对付某人，我说得没错吧？”

戚芫芃凝眸望着卫太妃，清澈的眼眸如山涧汩汩流动的清泉，“的确，远宁前来结盟，定是怀着一颗真诚的心。此事我孤舟难撑，需要盟友共同谋划。”

“那你怎知我恨的人与你要对付的人是同一个人呢？”尤太妃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戚芫芃莞尔一笑，宛然冰山上绽放的雪莲，超逸出尘，清雅如玉，“要不与我效仿前人，共同写出那人的名字，如何？”

“有趣，有趣，那就请吧。”卫太妃作了一个请的手势。

戚芫芃，卫太妃各自自己面前的桌子上倒了一些茶水，同时在桌上快速划动几下。

“好了，太妃请看。”

“我也好了，远宁公主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