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那么说,好像人家张导没人要似的,我也该感谢人家垂青。你下次不能这么推销大平,你这急切劲儿,好像生怕他烂在家里一样。”
“嘿嘿。”我掩饰尴尬,觉得自己可能是有点急迫了。
大平回来后,我们开始点餐,因为据说这家后厨的出品是出了名的慢工出细活。阿巫正是因为听说这家小酒馆的餐食有颜有料相当不错,所以立刻答应大平邀约的,谁知险些坚持不到晚饭。我们让大平作主,他尽可以在网上推荐里随便选,反正最后我们过目看要不要调整就是,这也是通常和梦露我们三人吃饭的法子。阿巫收敛了些个性,主动与大平攀谈,大平颇为紧张激动,我在一旁敲边鼓,气氛融洽起来。
服务生询问是否起菜的时候我收到世德消息,嘴角不自禁弯了上去。我们自然是加回了微信。他说我走后他回去冥想,结果感到困,一觉睡了过去,早知这样还不如让我留下。
“看这态势,一定是男朋友。嘉叶,你叫他一起来吃饭啊。”阿巫说。
“算了,不用,我们吃就好。”我想也没想回答。
大平立刻抬头,愣头愣脑问,“你和那个人又好了?还是新交——”他顿住,自觉失言,看了一眼阿巫,冲我投来歉意的眼神。
我一点不在乎,更不介意阿巫知道,冲他笑笑,“没事,你知道我的,向来事无不可对人言,何况阿巫不是外人。算……”还是迟疑了下,“和好了吧。”
“算?”
“什么叫算?”
大平和阿巫却异口同声。
“算就是……”
我只能简单描述了目前状况,并尽量言简意赅把阿巫缺失的信息补齐,但也仅是极度压缩后的信息。
阿巫似有千言万语要发问,大平却轻哼一声先开了口,“从男人的角度,我不得不承认齐世德的段位很高。”
“怎么说?”阿巫问。
我没有说话。
“有本事收伏嘉叶这么聪明的女人。”
“收伏?”
这下连我都好奇。
大平颇有些愤慨,对着阿巫说,却不时看我一眼。“要开悟之说,我认为纯粹是无稽之谈,一个人怎么好好谈着恋爱突然就要开悟了?分明是不确定、想反悔了。但竟然还能够令嘉叶不离不弃,手段确实高明。他开始时追求得那么迫切,我就提醒过嘉叶,让她多考察,通常男人没有太多耐心不是什么好兆头,目的性太强,渣男的概率比较大。但嘉叶什么时候听过别人的话了?”
认识大平这么久,我还从来、从来没见过他言辞这样激烈,语气这样愤慨。他也很少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这是他第一次正面表达对世德的不满,以前从来含糊其辞不表态,只说我高兴就好。我不确定现在这其中有没有夹杂一点个人的情绪,毕竟他曾双手捧着自己的心要献给我,而我不但拒绝反而宁愿挽回世德。不消说,他和梦露意见一致,都认为世德和我不般配,他尤其会认为世德绝没有他好。但多年相交,我相信大平的人品,他不会去对谁恶意攻击,即使是世德。
所以我不接话,只是微笑。
阿巫看看大平又看看我,“他这样说,你不生气的?”
摇摇头,我说,“他是为我好。”
我对人历来是泾渭分明两种态度:不喜欢不在意的人,提出任何所谓建议我都懒得听,一旦被冲撞就立刻顶回去;喜欢和在意的人,说什么我都尽量认真听,即便方式、态度、措辞恶劣,多数时候也能不计较,因为明白起心动念是为我好。所以大平这样说我并不生气。他说我不听“别人的话”这个“别人”是指他自己,而我也并非没有听,只是听了没有照做而已。我和世德开始的确实快了,但现在说这些又有何益。
阿巫点点头,“好,下一个问题:开悟,怎么回事?”
刚才为简化剧情只说分手不舍又挽回,略去了前因后果包括开悟。这是一个冲击性很强的话题,通常会引起强烈不适,连这样了解我的大平梦露尚且不信,开始质疑我的智商,怀疑我受骗,何况别人。
我叹气,对阿巫说,“一千个人中读书者未必有两百,两百人中阅读灵性书籍的又未必有四十,四十人又未必能遇得上,遇得上又未必能够相互理解,所以我不希求理解,也不想去千方百计解释世德寻求开悟不是用来离开我的借口——”我看向大平——“也无需谁的相信,我自己知道就好。”
“我倒是相信。”阿巫立刻说,“而且我觉得你是一个头脑清楚的人——”
大平立刻反驳道,“才不清楚,她是恋爱脑。”
阿巫瞪他一眼,神态却调皮,轻斥道,“女人说话男人别插嘴。”
大平“哦”一声闭嘴,傻愣愣的听话模样,令我和阿巫忍俊不禁。
笑完,阿巫说,“我恰巧也是那四十分之一。”
怔一下,我才明白她也看灵性书籍,不禁伸手和她相握。
饭菜端上来,果然颜值很高。我松口气,“谢天谢地,这下是不是可以转移话题了?开饭开饭。”
“如你所愿,”阿巫说,“反正我有一大堆问题要问你。”她扫一眼大平,“改天我们单约。”
“不带我?”大平委屈地抗议。
我冲阿巫点头,然后夹一块排骨丢到大平碗里,“快和你的最爱融为一体吧。我建议吃饭的时候不要谈论食物以外的话题,以示对食物的尊重。”
“你为什么不干脆饭前祈祷?”大平白我,一口从排骨上咬下一大块肉来。
我立刻放下筷子,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开始出声地祷告:“伟大而万能的梵天啊,感谢你创造了一切。感谢你创造了食物,使人类的嘴巴除了说话还有其它事可做。”
后来直到离开小酒馆,话题都没再转到我身上,三个人真的只聊食物,以及与食物相关的各种奇闻异事。反而是吃饭到尾声,我考虑一番,主动对大平坦白说,“无论如何我确知一点:是的,他不够爱我,像你说的不够坚定。他爱我不够,所以中途逃遁,他动摇了。”
大平吁一口气,“你明白就好。”
“我当然明白,虽然我是恋爱脑。”我冲他吐舌头做鬼脸,希望能够回到从前,无话不说的从前。
“明知不够爱你,你接受?”阿巫说。
我点头,“老实说,以前不能,但现在——能了。你们别觉得我矫情,我现在的想法是,爱不爱、爱的多与少,是他的事,至少目前还无损于我的情感,而且我也只能对自己的情感负责。爱情不是生意,不用于交换,也不锱铢必较。如果我曾希望有人爱我并包容我的弱点,那么也该如此对待所爱之人。好吧,你们可以吐了。”
尽管我极力做出想要呕吐的样子,但自己也知道没有什么说服力,很是画蛇添足。
“为什么要吐?”
阿巫盯着我。而大平——我怀疑是自己看错,似乎他眼眶有点潮湿,悄悄用纸巾按了按,然后垂头盯着自己的碗筷,像在掩饰情绪。
“爱呀爱的,满口爱来爱去,不招人烦吗?我自己都觉得难为情。”
刚才那番话,即便不是摆出吊儿郎当的样子,带着戏谑的口吻,也该表现得洒脱傲慢,但谁知没说两句我竟然真的有点动情。
“你不该为自己的真诚感到害羞。爱是珍贵的情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阿巫说着望向大平,“你说呢?”
“我觉得嘉叶很勇敢,”大平说,“能够被她爱的人是有福的。”他看我一眼又垂下眼帘,“希望那个人能够配得上你这份情感。”
一阵沉默过后,阿巫起身对我长长一揖,说,“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