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里正面色灰败,长叹了一声后,转过身、佝偻着背也朝着自家的方向踱去。
千牛村里,碎嘴妇人们会在时运不济时,暗骂一句“都是被沈家那瘟神给连累的”。
但庄稼汉和老人们经过这二十来年的相处,对沈家人其实也渐渐生出了一丝异样的感情。
一直被他们踩在脚下的人,因为沈老爷子的托梦骤然成了全村人,乃至北地人的福星,就让他们诧异了许久。
现下,这家人竟还成了罪人,这大起大落,让他们难以接受。
人只要有一丁点优越感,就对旁人生不出来太多的敌意,除非一直是敌人。
是以,此时此刻,看着沈家人远去,就连孙余氏和几个碎嘴妇人的面上都带有一丝不忍。
少了沈家人,村里会少了多少闲话呢!
沈家人回到院内。
吴月华关好大门的那一刻,终于忍不住扶着门放声恸哭起来。
而一旁几人的眼中也早已翻涌出了泪花,只不过刚刚走在路上没有让这声音哭出来而已。
随着吴月华的带动,很快,沈家就哭声震动,那声音快要掀翻了房顶。
家人的情绪需要释放。
沈心梨看着家人掉眼泪,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但很快她就擦干了眼泪,在思考着对策。
在沈家人恸哭之际,村里人谁也没有在这个时候来沈家门前看笑话。
他们还有他们的日子。
眼下正是巳正二刻,那蓄水池里的水经过太阳一上午的灼晒,已经可以浇灌麦田了。
灌浆水的时间可以在辰正到午初(上午8点-11点)和申正到酉正之间(下午4点-六点)。
村里人在看热闹和自己的口粮之间果断选择了后者,陆续加入到给麦田浇水的队伍之中。
早一点让麦子喝上水,麦杆子才有养分灌浆。
村里人不敢耽搁一刻功夫,灌浆水已经迟了好些时日。
但只要有一点希望,庄户人家都不想放弃。
就连李赖头等人在浇完地后,都在田间开始锄起了草。
***
西平县衙内。
“李押司,请用茶!这是上好的西湖龙井,今日不谈公事,权当是为了给李官爷接风。
何况县内挖出了暗渠,对于咱北地的百姓来说,也算是个大事儿。在下以茶代酒,先干为敬。”
押司虽然并无实质的品级,但两位官差自京城而来,张锦年又想到自己曾经被沈家人所救,一路上都在左右为难。
毕竟,李师傅就是从京城退下来的。
李师傅是张锦年父亲的忘年交,早些年曾在工部任职,对于京城的事态发展,李师傅只有一句叮嘱:莫要插手,小心引火上身。
是以张锦年很是烦恼。
然而,等他们一行人到达县衙,看到门口被百姓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围起来,看到他回来,都一脸期待着注视着他。
张锦年终于下了个决心:为了沈家人,他要向这二人讨个人情。
这不光是他欠沈家人的,也是北地的百姓们欠沈家人的。
西平县内,随着今日上午千牛村的暗渠引出水,其他村的挖掘进度也都在紧张地进行着。
以后,北地的子孙后辈都要记得这户人家。
张锦年很快做好了取舍。
“多谢张大人。”
李响嘴角直抽抽,这县令大人也忒不懂事儿了。
他们一早上就往那千牛村赶,这都饿了一路了,难不成还要自己出去买点饭食吗?
“咕咕……咕噜”。
李响尴尬不已,看向一旁的蒯伟,瞪了个眼睛。
张锦年顿时错愕。
是他着急了,还未给这二位差爷准备接风的午膳呢。
遂看向一旁的小厮,“去吩咐后厨,今日要给李官爷接风,多备几个菜。”
小厮得了消息远去。
张锦年正在斟酌用词,他到现在也没摸清楚这位官爷对沈家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