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真的很多年都没有回家,这里还保持着原样。
许校程对眼前的空间是有一些熟悉的,之前他来过一次。
苏印去开了门,门外站着的母亲叫她一时间有些紧张。
陈眉走进来,边换鞋边说:“忘记带钥匙了,幸好你在家。”
苏印有些紧张的站在一旁。
陈眉换好鞋,直起身就看到苏印有些不正常的神色。她将手里的拎着的菜递给苏印,问:“怎么这么久才来开门?”
苏印“啊”了一声,眼神却不受控制的向自己的卧室瞟了一眼。
“我······打电话,没听到。”
她神色淡淡。
陈眉绕开她进来,到了客厅。
苏印问:“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比以往正常下班的时候都要早,刚才苏印听到敲门声的时候还愣了一下,想着不大可能是母亲,但是又做了最坏的打算,才让许校程别从卧室里出来。
现在看来,她这个决定对到不能再对了。
陈眉倒了杯水,自顾自的喝起来。不知怎的,苏印觉得母亲的脸色不是很好。
“今天是报名,名报完开了个会就回来了。”陈眉说。
苏印“哦”了一声。
低着头想了一会儿,伸手去翻装着菜的袋子。看了半天,开口:“妈,你没买肉啊,我想吃糖醋排骨。”
“昨天买了,冰箱里有。”
苏印沉默。翻袋子的动作也停下了。
“我还想喝你煮的鱼汤,家里没鱼吧?”
陈眉不知是工作累了还是怎么了,伸手捏了捏眉心。
“我们去买鱼吧。”苏印说。
陈眉放下了手里的水杯,拍拍身旁的位置,“小印,先过来陪妈妈说几句话。”
苏印将袋子系好,还工工整整的打了个结放到一边。
一步一步不紧不慢的朝着母亲走过去,以往没觉得,她现在才深切的感受到什么叫做“做贼心虚”。忍着情绪,尽量让自己镇定,不去再看卧室。
走到母亲身边坐下来,“说什么呀?”
陈眉伸手摸了摸苏印的头发,很是温和的看着苏印。
她是真的想和苏印好好聊聊,陈眉觉得自己好友的儿子赵子睿是真心不错,性子直爽,为人简单。可是这都撮合这么长时间了,原以为还是有点希望的,结果今早她给赵子睿打电话的时候人家却好像突然就没多大热情了,说话也是吞吞吐吐的,言外之意就是他和苏印不合适。
陈眉委婉的问他哪儿不合适,赵子睿只说姻缘这东西得看缘分。
陈眉了解好友的儿子,能这么说话肯定是苏印哪里又做的出格了。
“小印,你给妈妈说说,子睿那孩子怎么样?”陈眉问。
苏印肉眼可见的皱眉。
“这问题你之前问过我。”
“那你就再说一次,仔细想想再回答。”
苏印倒真是认真想了一会儿,说:“我和他,没戏。”
房间里格外安静,许校程刚从书架上抽出一册书。
听到陈眉问“······子睿那孩子怎么样?”他就停住了动作,似乎下意识的连呼吸都放缓了几分。
几秒钟的安静之后,他无声的一个口型——没戏。
然后,他听到苏印轻轻柔柔的那句:“我和他,没戏。”
他勾唇,又继续去翻自己手里的书。
翻了两页,又将书放回去,盯着书架看了半晌,又拿了一本。
书还没翻开,里面却掉出来一个东西。
以为是书签,他弯腰去捡。翻过面,这是一张照片。
连他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照的,照片上是他和苏展靠在赛车上,身上还穿着比赛服装。他还是不苟言笑,看着镜头一副痞痞的模样,苏展笑容灿烂,异常阳光。
他想起和苏展在赛场上冒险疯狂的日子,彼时年少,他们尚且不羁无虑。
短短几年时间,所有的事情都一已经变了样子。
他将苏印辜负的一塌糊涂,苏展躺在医院可能永远不会醒来。
许校程整个人沉默下来,那些因回忆而温暖的岁月也都被一个个变故击破打碎。
照片的底部,是有些娟秀的字迹,只有简单的几个字——哥哥和周焕。她个人的书写习惯,将“焕”的最后一笔拉的有些长。
“周焕”两个字,书写好像并不流畅,好几处墨迹的渲染,应该是停顿的缘故。
许校程静静的看着这张照片,看着照片上尚且张狂肆意的两个人,还有那个再也不曾有人叫过的名字,一时间有些失神。
···
“小印,妈妈是在很认真的问你。”陈眉说。
“我也很认真的回答你了。”苏印态度不卑不亢。
陈眉叹气,“那你能说说······”
话说到一半,她目光停顿。
问:“有人来过?”
苏印立马看向母亲,“什么?”
她顺着视线看过去,却发现了茶几上放着一部手机。
“没······没人来过。”她解释。
可是一开口,语气就已经出卖了她。带着些紧张的话,怎么可能瞒过作为资深教师的母亲?
陈眉看着苏印,越发觉得她不对劲儿。她不过就是普通的一问,却见苏印顿时紧张的不知所措。几乎立马就确定了,不光有人来过,这来人还不简单。
她站起来环视了四周,目光落到苏印的身上,却发现她有些紧张的看着卧室的方向。
越过苏印,朝着卧室走去。
“妈,你做什么?!”苏印大声问。
陈眉的背影一顿,握着把门的手也顿住了。她有些诧异的回头看。
“妈,我们再出去买点菜吧。”苏印开口,几乎已经是恳求了。
她撒不了慌,她清楚的记得多年前那幕场景,也是在同一个地方,也是在这间卧室。
那是她所有叛逆和伤痛的开始。
她也清楚的知道母亲对此刻在卧室里的那个人的憎恨和愤怒······至少不要再将难堪重现。
至少让这次的分开,变的体面一点,哪怕是一点儿。
可显然,所期盼的大多不会如愿。
“妈,我们······”
苏印没说出的话就那么卡在了嗓子里。怎么也没有料到,面前的那扇门会打开。
高挺的身形就那么出现在苏印的视线里,也出现在陈眉的视线。
“阿姨。”
“许校程,你混蛋!”
两句话几乎在同一时间出口,许校程的目光看向苏印。
陈眉看着眼前的人,满脸的不可置信。
待反应过来,她身体细密的发抖,因为愤怒,更因为条件反射的厌恶。
她突然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下午,那个痞气的少年从她女儿的卧室出来,刚穿好衣服,对她说了句:“阿姨好,我叫周焕。”
这个人,这个名字几乎都已经成为了一个魔咒。
哪怕已经猜到苏印又在和这个人牵扯不清,但当他们站到面前时,陈眉依旧无法接受,恨的咬牙切齿。
客厅里是死寂的沉默,压抑几年的心结、矛盾,都在许校程出现的这一刻汇聚,待爆发时再将他们击溃。
苏印好几次想开口,又数次停住。
陈眉看着眼前的人,几年过去了,他的变化很大,周身都是沉稳。可是变化也不大,至少还是以前那张她厌恶的脸。
她沉静下来,深呼吸。
转身,看着苏印,“你带他来的这里?”
苏印默然。
“好了伤疤忘了疼?又和他搅在一起?”
苏印还是没说话,她只是安静的看着面前的两人。
好半晌,抬步走到了许校程的身边,淡淡开口:“许校程,你先出去。”
她说了和之前一样的话,她之前面对着盛怒的母亲,也对他说:“你先出去!”
许校程看着她,没动。
他侧脸沉默,身影挺直。深色西装让他看起来清峻冷漠。
他垂眸,眼底是隐藏不住的复杂情绪。
“许校程,你先出去等我好吗?”苏印的语气放缓了几分。
许校程目光微顿,片刻他回神,却依旧没动。
陈眉面色难看,已经不想再压抑怒气,“许先生。”她一字一句道:“不管你是高高在上的许先生,还是那个地痞周焕。在我这里,你始终是那个勾引我女儿的人渣。”
一句话,客厅里面都沉默下来。
许校程身形微晃,他看着面前的陈眉,似乎想起了多年前的那天。
他在楼下等苏印,跟着她堂而皇之的上楼,他就在苏印的卧室里和她做尽了荒唐事,让下班回来的陈眉撞见。
那一天,他以为自己帮了苏印,却把她拉离了正常的人生轨迹。
她和母亲闹翻,失去骨肉血亲,痛苦挣扎数年,苏展昏迷不醒……一件件都是他当初的一念之差酿造的苦果。
心脏被攥着的沉闷,懊悔、愧疚,即将要失去苏印的痛苦,他几乎难以喘息。
僵直站着的人终究被压弯脊梁,抽掉了傲气。
许校程低头,以近乎赎罪的姿态跪在陈眉的面前。
“是我做错了。”他说。
当初带着苏印离家时,他觉得自己没错,因为是在帮助她。
苏鹤德找上他,他做出放弃苏印的决定时,也觉得没错。他爱她,放弃也是一种成全。
他从来都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一但承认错误,就是对过去他和苏印那段感情的否定。
可现在,他说是自己做错了。
如果能够免去苏印这些年的困苦,他宁愿自己从来没和她认识相爱。
“阿姨,抱歉。”他矜漠少话,此刻也只有这一句。
苏印看着跪地的人,情绪突然有了厚度,心里那些困顿挣扎奋力出逃。
她没说话,只是静静的将目光移到别处。
眼睛却红了。
最后她还是得到了他真心的歉疚。
心里有个声音清晰的说,就让过去成为一个过去。
她在此刻开始相信,相恋的那些时光并不是碎掉的影子。分手的天台并没有吞噬人的绝望。手术台上的麻醉起了效用,鲜血淋漓孩子只是错觉。
陈眉的怒气在许校程跪地说“抱歉”的那一刻静止。
她看着他好半晌,目光在苏印和面前沉默清隽的人间辗转,有些疲惫的开口,“算了,算了。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