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妍正晾干流墨,准备封卷丢入画筒,一只白鸽从窗外飞来,落在了申妍卷着宣纸的手边,灵巧地在桌上蹦跶,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如此亲近人的鸟儿,申妍还是头一回见,心想难不成是从别家的笼子飞出的家鸟,便好奇地打量着白鸽。
白鸽通体全是白羽,没有一丝杂色,甚至连其喙、其爪都是纯白。
其足边被系着细麻绳,绑着一卷褶皱发黄的信纸。
申妍小心翼翼探向白鸽,白鸽也没有躲开,任其将信纸取下,而取下摊开发现纸上竟是一片空白,和申妍想象中寄错的与妻家书并不相符。
“难道纸上的笔墨是特定光照才能看见...”申妍如此想到,双手持着纸张对向阳光,又来回调整光线照射的方向,可没有任何内容浮现。
“难道...是需要沾些水渍...”申妍又取来一碗清水,将信纸泡入碗中,随后捞出发现还是依旧无字。
卓平婉看着申妍拿着一张黄纸在屋内捣鼓,像极了其几年前还未确诊痨病的活泼姿态,也跟着申妍翻东翻西起来。
“啊...”
在试验能否通过研磨的花粉让字迹显现的途中,信纸浸泡在水中溶解成了纸屑沫。
而后,申妍便坐在桌前,双手合一,向白鸽拱手道歉。
卓平婉心想,小姐真是兰质薰心,甚至有点过于天真,信纸破了便破了,给一只飞鸟道什么歉,就算是道歉,它也不会意啊。
可白鸽扭头撇了眼申妍,小跳了两步,将申妍先前所画的月季叼起,又落脚在申妍身前,朝其拍打了几下翅膀。
申妍见白鸽竟通人性,尝试发问,“你的意思...是让我把这个卷起绑在你的身上?”
白鸽点头,又任申妍将画卷绑在足上,随后便在申妍二人不经意间展翅从木窗离去。
“诶,鸟儿飞走了!”
申妍望着白鸽飞走的方向,不知其最终会飞到何处,也不知是在为谁传递这书信。
如果真有人收到这卷画,是否会觉得困扰,是否会觉得画技不堪,又是否会嗤笑后随意丢弃。
仅是这简单一事,申妍便整整思考了三日,日日坐于桌前,看着窗外,盼着那只白鸽再飞来。
“小姐,还在想那白鸟呢。”卓平婉端来一盘切好的鲜果。
见申妍点头没有说话,卓平婉用木筷插起一块鲜果递给申妍,问道。
“小姐,老爷说今日要你作出五副关于迎春的墨画,说是亥时来查。”
申妍闻言把手中笔往桌上一摔。
“要我画迎春,又不让我外出去看春,是想让我全靠臆想作画?”
“我只是生病了,不是下身不遂!”
兴许是申妍也觉得不该朝婉儿撒气,补了一句,“没事,我就觉得爹爹管得太过了。”
“可是小姐你一旦外出,那漫天飞絮会加剧你的咳嗽的,老爷也是为你好。”
“行了,知道啦,让我一个人待会,需些落笔静思。”申妍将卓平婉打发走后认真构思起作画。
迎春,何为迎春,是冬遗积雪的消融,是新芽冒头的生机,或是百兽苏醒的觅食,又或是那眼界之外却有声传来的热闹非凡。
两个时辰,申妍未曾歇笔,一连完成了四幅墨画。
一幅画着林间小鹿在雪融之处低头寻着嫩草,旁有雪水在沟壑中流淌;一幅画着光秃枝头生有花苞,苞开却未完全绽放,动态有力。
一幅画着鸡犬嬉戏于田舍间,木栅上有大小两蛇盘旋,口吐蛇信去感受春风。
一幅画着屋舍俨然,农商往来,人人神态各异,却又立于一面之内,乃春来万事兴也。
画画皆为所作,画画皆非所见。
而这最后一画,申妍没了想法。
该画何事何物呢,申妍透窗望向蓝天白云。
一只白鸽嘴衔青枝朝木窗飞来。
有了,最后一画。
便画这白鸟舞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