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笼罩着大草原，影月军在前面，火薇军在后面，互相警惕，互不干扰，倒是千古难遇的奇景。

此时此刻，林莫在哪里？众人想不到的是，他已经回到了紫都。

回来的路上。虽然已经知道了林清远仙逝的消息，但是他心底里总是不敢相信，总是存着一丝希望，父亲那样睿智厉害的人，又有什么人能杀得了他？

回到紫宫，当林政老泪纵横地拉着他，告诉他，他的父亲真的离开了，他一下懵在原地，心口剧痛，仿佛有一把刀在绞着他的心，脸色瞬间苍白。

他离开的时候，他与父亲相谈甚欢的那一夜，还历历在目，可如今，斯人已逝，他还有很多话想跟父亲说，没想到却再也没有机会。

因为心疾的缘故，他自小学着冷情冷性，已经很久没有大笑过，也没有哭过。

可是这一次，他的眼眶不再干涸，有晶莹的泪珠一滴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来，跟在他身旁的若莲吓坏了，连忙掏出一粒药丸，喂浑身颤抖的林莫吃下，担忧地劝慰道，“公子，家主是笑着离开的，你节哀顺变。”

药丸吞下去不久，林莫就平静下来，他的脑海里千头万绪，这一切一切都在等着他，他要担起这一切。

他对若莲道，“今夜，我去给父亲守灵。明日我会启程去云昌。”

若莲心中一惊，道，“云昌山高水长，公子还是留在紫都吧。”

一旁的林政也不想他离开紫都，这里还有一堆事情等着他处理，他连忙帮腔道，“莫儿，这里还需要你主持，万万不可去云昌。”

林莫看着他的双眼，淡定道，“这里有你，我很放心。”

这话让林政心里舒爽，竟一时间没有去反驳。

等他想起什么，林莫和若莲已经走远了。

林莫去了林敏敏处。林敏敏已经搬离了公主府，住在了紫宫，原先未出嫁前住的星莲宫。

林莫和若莲到的时候，正是黄昏，夕阳的余晖穿过窗外的大树，淌进她住的房间，林敏敏就倚在窗前，一半在阳光里，一半在阴影里，偏着头看着窗外细碎的阳光，眼神直愣愣的。

他想起了，那个曾经站在她的身旁，温和尔雅的孙思煜，怎么就会变成了故去的北九国的私生子。

那时候，他明明听父亲说，孙思煜是北九国王室的偏远一支，因不免王室的薄待，才与父亲里应外合，灭了王室正统。

林莫摇摇头，不再想其中的内幕，他一向是冷清寡言的性子，看到林敏敏这个样子，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劝慰的话，心里想要是薇儿在这里就好了，她可以好好劝慰下敏敏。

可是赵白薇领兵去了云昌，她本该做一朵温室的玫瑰，如今却要去披荆斩棘，一切都是为了他。

他不禁自责起来，想起那日她对自己的表白，自己的拒绝，她伤心欲绝的表情，他的心中更加不是滋味。

他要去寻她，立刻马上，见到她，他一定要……一定要什么。他一时半刻又不知该如何宽慰她。

他收回早已经飘远的思绪，看着眼前薄如纸的剪影，轻轻道，“敏敏，哥哥回来了。”

她缓缓撇过头，看着他，眼里没有光彩，也没有说话，仿佛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愿意醒。

谁能唤醒她？

林莫想再说点什么，又什么都说不出，陪着她看了一会残阳，又道，“我等会就去找薇儿，让她来陪陪你，可好？”

她仿佛听见了，又仿佛没有听见，依旧呆呆的。

林莫心里长叹一声，沉默半饷，只能转身离开。若莲跟在林莫的身后，无奈地道，“公子，敏敏自从冬至那日起，醒过来之后就一直这样，浑浑噩噩的，大家都没有办法。”

林莫道，“叫人好生伺候着。这阵子辛苦你了。这里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又道，“过几日，星野也会回到紫都，他受了伤，估计得养一阵。”

说完，撇下若莲，寻了一壶好酒，去陵墓陪林清远。

王陵寂寂，一身白衣，一壶浊酒，满身离绪。

林莫跪坐在墓碑前，喝了一大口酒，又倒了一杯给林清远，仿佛还是离开紫都的那一夜。

林莫轻轻道，“父亲，你这一次可是失信了。”

他仰头又是一口酒，苦笑道，“父亲你可真狠心，你就这么放心我吗？你忘记了，我可是不愿意加入战争的。”

他伸手抚摸了一下墓碑，低低道，“你就不怕我把你留下来的东西，都败光了吗？”

好半天，他不再说话，闷头喝酒，越喝越快。

酒入愁肠，愁更愁。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靠在墓碑上，一侧面颊添着冰凉的墓碑，他早已经醉了，却依旧清醒，定定道，“父亲，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守护林家，守护这天下。”

他又道，“听说你经常喊薇儿进宫，影月军关键时刻出现，也是你们俩早就密谋好的，看来你很喜欢我这个徒儿。当然，她是很好的，没人比她好，可是我很担心她，我明日一早就去云昌找她，看到她，我才能安心。你可不要怪我，没有多花点时间陪陪你，”

他一口气说了许多，心中还有许多话，许多心事，“敏敏如今有些不好，我这个做哥哥的也不知如何是好，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孙思煜有些问题，你怎么什么事情都藏在心里。”

他思索片刻，又道，“微王有些棘手，若我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怕不是他的对手。这些时日，我想了许多，你说得对，光防守是不行的……”

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他头一歪，终是靠在墓碑前醉过去了。

王陵的远处，站着一个寂寞单薄的身影，是若莲，一身白裳，远远地看着他，却不敢走近。

第二日清晨，冬日的眼光，透过薄云，温柔地撒下王陵，林莫睁开双眼，沉默地对着墓碑三鞠躬，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林政一早便在王陵外等着他，看到他出来，林莫打了个招呼，便大步离开，林政一跺脚，追着林莫，真的是追在他身后，气踹嘘嘘地喊他，“莫儿，国内还有很多事在等着你处理。”

林莫头也不回，脚步一点也没慢下来，不由分说道，“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被抛在后头的林政，一脸苦命的样子，叹息道，“为什么我一把年纪还要替他们操心。”说着，鼻子哼哼两声，不再追着林莫。

若莲看着一去不复返的林莫，心中万念俱灰，她那么清楚地感觉到，公子在一点点地远离她，而且越来越远，不论她如何挽留，却一点用都没有。

云昌，赵白薇瞧着紧跟着的火薇军，心事重重，带着微王，哪也不能去。

凌奕辰也是闹腾不已，老是要见她，她可不敢见，怕他又出什么幺蛾子，只让影好好看守他，不能出半点差错。

这夜，月亮很圆，月色很美。赵白薇在军帐里呆不住，一个人出来走走，月不放心她，紧跟着出来了。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赵白薇站在一棵掉光了叶子的大树下，抬头望着这一轮满月，心里想着林莫，不禁喃喃自语道，“师父，你在哪里？你是否也看到了这一轮圆月？”

这时，后面突兀地想起了一个声音。

月出现在她身后，直直道，“主子，我们何不杀了微王。”

赵白薇摇头，肯定道，“不行，我不能杀他。”

月心里觉得此刻杀了微王，虽然会与火薇军大战一场，但是对大局来说，却是利大于弊，攻破微国指日可待。若是留着微王，来日放虎归山，再要攻破微国，却是难说了。

月也不再说，想必赵白薇什么都明白，却依旧如此选择，自是有她的原因。

两人默默无言，在寒风中孤单地站立着，身后的影子拉得很长。

在她们的身后不远处，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一个白色身影，月光落在他白皙的脸上，赫然就是林莫。

他静静地站在那，看着前方，温柔的月影里，悄然立着一个女子，一身淡青色的长衫，仰着头，正聚精会神地凝视着那轮圆月，微风拂来，她的衣角、裙角悠悠飘荡，让人有一种错觉，彷佛她就要乘风飞去，飞到那寂静清冷的月儿上去。

那一片月光，清冷温柔。林莫的心莫名地有一丝自己从未有过的触动。

他看着她的侧影，不敢动，不敢走近，她一切都好，他就安心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走近她。

虽然极轻，她还是听到了他的脚步声，她从自己的梦境里醒过来，偏过头去找声音的主人，在看到他的瞬间，双眼因为惊讶与喜悦，又大又蒙着一层湿漉漉的雾气，像极了一只撒娇的小猫。

月也看到了他与她的重逢，心中极其欢喜，第一时间退避三舍，让他们俩单独相处。

她欢快地走到他跟前，有些不敢置信地道，“师父，你怎么在这。你没事吧？我不是在做梦吧？“说着还忍不住来掐自己的脸。

林莫不自觉地宠溺地看着她，伸手拉住她掐自己的手，柔声道，“傻瓜，不是做梦，我来找你了。”

他不自觉地噙了一丝笑容，他的眼睛黑而沉，专注地看着她，继续道，“这段日子辛苦你了。我允诺过你的父亲，要护你一生周全。没想到这一次，竟让你身陷险境。”他顿了一下，眼睛掠过她，看下远方，淡淡道，“薇儿，战争非常残酷，我不希望你卷进来。”

赵白薇小心地扯着他的衣角，撒娇道，”师父，我这一次做得好不好。“

林莫不说话，只是深深地看着她，想起这一路赶过来，早就听说归国的女将军英明神武，又生擒了微王，实乃巾帼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