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苍梧何侯慕长生之道,多交异人,常来汲水。与有黄先生炼赤水神丹,我因探问而知,然未得其详也。
何侯首问道乎披衣子,披衣曰:‘若正汝形,一汝视,天和将至。摄汝知,一汝度,神将来舍。德将为汝美,道将为汝居。如新生之犊而无求……’其言未卒,何侯睡寐,披衣大悦,行歌去之曰:‘形若槁骸,心若死灰,真其实知,不以故自持。媒媒晦晦,无心而可与谋。彼何人哉!’
何侯复问于有黄,四问而四不知。何侯因跃而大喜,行以告蒲衣子。
蒲衣曰:‘而乃今知之乎?有虞氏不及泰氏。有虞其犹藏仁以要人,亦得人矣,而未始出于非人。泰氏其卧徐徐,其觉于于。一以己为马,一以己为牛,其知性情,其德甚真,而未始入于非人也。’
何侯南回遇许由,问曰:‘子将奚之?’
由曰:‘将逃尧。’
曰:‘奚谓耶?’
由曰:‘夫尧知贤人之利天下也,而不知其贼天下也。夫唯外乎,贤者知之矣!’于是同道焉!”
帝舜闻龙神之言,趋驾到苍梧地界。正寻问间,见多人携酒来迎。
为首一人,长髯白面,鞠躬道旁曰:“车驾辱临敝地,失于远迎。”
帝讶曰:“子何人而能知我?”
其人曰:“初为啮缺,后曰何侯。尧时隐此山,及今有二百余岁。饮乳泉、玉泉之水,皆寿至三百余岁。更赖有黄时降吾舍,讲养生之术。先招巢父、许由、严僖三人来隐,继有雄陶等友远来。今有黄受尹畴子之法,欲炼神丹。昨云帝将到舍,往邀道友相会,令我在此恭候。”
帝闻七友在彼,忙至其家,何侯招七人出见。帝致渴想之诚,羡叹巢、许高风。欢然相聚,有顷,何侯置馔。十二位对坐谈玄,侍从皆宿于庄舍。
饮至更馀,忽闻音乐飘飘,香气拂拂。帝疑是泠伦所奏,及见骈车羽幢,簇拥六位仙长从空而至。
帝与众降阶迎入,礼毕。坐定,一黄衣者拱手向帝曰:“知子到此,邀诸仙长来会。青绣袍者,东华元阳父,是为天帝。白玉摇环者,龟山金灵母,是为西后。凡世间应仙未仙者,悉皆禀命。吾子功成行满,故邀来证明。天帝又带安民居止之巢圣,始为饮食之燧皇。一掌东宫仙籍,一为司命东厨。皆能考察人间功过。予即尧时卜者有黄。近欲炼赤水丹,须得阴阳配耦,水火相济。蒙金母以少女玉卮配我,助成大道,号曰太真王夫人。”
帝曰:“王夫人抑从母以王为姓乎?”
有黄曰:“西母偶于南海禺山,架宇而居,自谓可人,遂于何为姓,字曰婉岭,号曰太虚化育南人。云游苍梧山,见啮缺好道,留居月余,赐曰何侯,乃传以绝疫之方。予于炎黄时尝为王倪,太真从我之姓耳!”
帝又问:“先生将炼神丹,闻受传于尹畴子,是果何人?”
有黄曰:“即务成更名也。”帝始知其详。
再拜,叩升遐之期,天帝垂目不对。巢圣、燧皇取册,查验良久,呈于天帝。视而颔之曰:“君者,舜也。升举有期矣!”帝不敢再问,拜谢退立。
巢、许、严与七人,亦向前拜问:“可得仙道否?”天帝亦令查验,二圣阅籍复旨。
天帝谓十人曰:“汝等道行虽高,然独善其身,无益于世,仙犹未也。”
西母呼谕之曰:“仙家以修炼为次,功行为上。子须努力前程,毋自惰也。”
有黄曰:“建功立行,是修炼中首事。前所教汝飞步之法,大可游行济世,何不用之?”何侯唯唯听命。
天帝起身命驾,临行语帝曰:“翼日当令五帝下迎,早归方诸受职。”以琰圭赠之。
金母曰:“前所遗玉琯,摄之勿失。”空中仙乐复起,队仗簇拥而去。
帝舜已喻其旨,即梳洗更衣,默处一室。左秉琰圭,右持玉琯,恭候天符。
巢、许十人,另在一室相戒。东不訾曰:“富贵诚排素愿,不屑攀援。但既远离尘俗,仙道或可有望。而东帝未许,奈何?”
方回曰:“子不闻独善无益,必须济世立功。我将从此改行矣!”
众皆曰:“此时忙忙涉世,犹恐不及耳!”方回默然不语。
未几,东方发白。外舍从人早起秣马驾车以伺。忽听一派乐声,见帝与众仙谈笑而出。侍从皆站立拱候,帝直行不顾。渐渐足底生云,如履阶级,步入重霄不见。
奔报何侯诸人,言:“帝已飞升去矣!”众趋入卧室,见帝默坐榻上,闭目垂眉。已无气息,肢节犹温软如故。众罗拜大哭。时值春初,夔命扶入轺车,载回都中料理。
在路速行,恰至九疑山下,轺车顿止,莫能移动。侍从惊异,飞报大禹诸臣,转报二妃商均。
大禹委皋陶理政,从岿水至九疑。泠伦辈接见,言:“帝初到九疑,极口赞美。今停车不进,非有意于此耶?”
帝尸颜色不变,皆抚尸大恸。禹命备办梓棺,议葬于湘江之南,九疑山左。是谓零陵,又曰永陵。
有鸟名凭霄,衔青沙珠成陇阜。二妃倚岩啼哭三昼夜,泪尽继血,洒竹上成斑痕。
万王夔不欲北归,乃留于南。立一土城于桂水之东以居。
二妃从众北归,既渡潇水,将及湘江,相对泣曰:“帝既弃世,我尔安归?”乃援帝所弹五弦之琴,鼓而作歌,以写悲怨曰:
一片白云青山内,一片白云青山外。
青山内外有白云,白云飞去青山在。
歌毕哀哭,俯视湘水,齐跃入江中。侍女忙救,不及。商均大恸,捞起备棺盛殓,附葬于永陵之右。
禹劝商均回都居丧。至中岳嵩山,向商均辞曰:“谅阴有诸臣代理。予昔侍驾到此,足知林下风味,将从蒲伊子游矣!”
正是:甘老山林同梦,永辞廊庙佥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