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想什么呢。”夏芙蕖看看这家的花灯,摸摸那家的彩塑,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雪堂街的尽头,要不是无法挣开苏锦一直攥着她的手,她早就跑完这条街好几个来回了。
雪堂街是距离宫城最近的一条街,店铺不多,但都很精致,供来往使者和身份煊赫者停歇驻留。
杜若水平时对夏芙蕖管教严格,约束繁杂,大小姐出来放风的时间少得可怜。老夫人在世时常说,老这么在家闷着,再成个小傻子怎么办。
不过,如今看起来,夏芙蕖不光没有变傻,反而鬼马机灵得很。
她一仰脖子,就看到苏锦姑姑目光深沉,像是在合计着什么。
“没什么,只是不知夫人怎么还没出来。”对于杜若水,苏锦仍有些心结,掩饰着自己的想法。
“姑姑在担心娘亲吗。”夏芙蕖一脸天真的问道。
“啊,没有,就是觉得有些晚了,夫人不常放你在外面呆这样久的。”苏锦轻轻一笑。心里掐着时间,约莫过了一个时辰。
“姑姑不用担心,娘亲没事。”夏芙蕖笃定道。
“你怎么知道。”苏锦低头问道。
“恩,预感。”夏芙蕖胸有成竹的点头。
……小孩子怎知什么是预感,许是母女连心吧。
“蕖儿,咱们去宫门外面等着吧,夫人出来若是找不到我们,会着急的。”苏锦跟夏芙蕖商量道,声音比平时缓和很多。
夏芙蕖虽然年纪小,但比寻常孩子懂事得多。
“好的,姑姑。”只听她脆声说道。
“前面的人快让开!”听到前方一阵轰轰隆隆的骚动,苏锦立即把夏芙蕖牢牢护在身后。
只见尘土弥漫中,一匹黑马向两人奔来,马上一个孩童死死抓住缰绳,快到两人跟前的时候,马儿好像受到了什么重击,像一旁的摊位撞去。
“小心!”苏锦飞身跃起,接住从马上摔下来的小人。
“姑姑厉害!”夏芙蕖没有被吓到,看到这桌仰马翻的场面,还跳起来,拍手叫好。
“街上纵马……”苏锦刚想训斥,视线飘过男孩衣服上的纹络,生生住了口。
一旁摊位上的瓷器,摔得粉碎。
“喂,你是哪家的公子,怎么没人看护。”走上前,夏芙蕖打量着这个小子,比她高一些,刚才那么一摔,头发有些散了,生的还算好看。
“小姐,不得无礼。”苏锦看见男孩衣服上的团云密纹,像是宫中皇子穿的样式。只不知是身边哪个胆大的随从一不留神,让小主子一个人跑了出来。
姑姑称娘亲为夫人,但很少听她叫自己小姐,夏芙蕖很快闭了嘴。
“你是谁家的孩子,你爹你娘怎么管教的,让他们赔我这摊子!”摊主怒上心头,上前抓住小孩的手腕。
换来小男孩一记凌厉的眼刀。
苏锦几乎替这人出了一头冷汗,寻常商贩,显然看不出来这是谁家的孩子。他这句话,也就够掉十次脑袋吧。
“对不住了,这个给你。”苏锦递给摊主一锭够他赚一年的银子,把小男孩的手抽出来,趁摊主掂着银子分神的时候,一手牵着芙蕖,一手牵着男孩,离开了周遭狼藉。
寻了一处僻静之地。苏锦看小男孩默不作声,以为他是吓到了,想开口安慰他几句。
“你家在哪儿,我们送你回家吧!”夏芙蕖自顾自地挨过去,握住他的手。
一直镇定自若的男孩,登时,脸红了大半,手抖了一下,似乎想要抽出来,却始终没有再动。
“我认识路,自己能回去。”小男孩开口,并没有惊吓之意,反而抬头看向苏锦,作揖,郑重道,“今天多谢夫人相助。”
“不敢当,公子没事就好。”苏锦回礼道。
“你是哪个府里的。”男孩突然问向夏芙蕖。
“西……”夏芙蕖虽伶俐,可到底是懵懂不知事的年纪,还没有九曲回肠应付这些意味深长的问题,当然心直口快。
“举手之劳,公子不必客气。”苏锦反应机敏,这也是杜若水放心将芙蕖单独交给她看着的原因。
苏锦明白,虽说夏府被那股势力当成眼中钉,这些年却一直也没放到明面上来。才更让人不踏实,所以还是谨慎些好。
“好,以后见面再说吧。”男孩狡黠的勾起嘴角,褪去一身老成,露出孩童的天真,朝夏芙蕖摆摆手,“再会啦。”
“公子,回去的路不好走,千万小心。”苏锦微微颔首。
月上枝头,鹊声依稀。
看着小男孩离开的背影,一种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扎在夏芙蕖心头。
“蕖儿,我们走吧。”苏锦看着夏芙蕖一脸茫然,“在想什么。”
“姑姑我们为什么不送他回去,他还是个小孩子。”
“蕖儿,我不知道,现在对你说这种话是不是太早。”苏锦顿了顿,“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姑姑我知道了,就是不要和不认识的人乱说话是不是。”
“现在来说,差不多是这样吧。”苏锦就知道,小孩子的世界最单纯,有些道理,不到一定年纪,是很难明白的。
“姑姑,你看今天,月亮好亮啊。”夏芙蕖拉着苏锦的衣袖,指指天边一轮白玉盘。
“是啊,快到中秋了呢。”清冷的月光打在苏锦脸上,衬得她愈发冷艳。
“我想爹爹了。”夏芙蕖小声呢喃着,“不知道他能不能看到这么好看的月亮。”
夏芙蕖从不在娘亲面前提起从自己出生起就在外面抗敌,记事起只在三年前见过面的父亲。
她知道娘亲会伤心,虽然杜若水掩饰的很好。
只是她不知道,苏锦姑姑也会伤心。可是苏锦的心思密不透风,谁都不知道。
“将军也记挂你们。”苏锦不常笑,勾起嘴角的时候,就像有粗糙的手掌摩擦她的心脏。
那时苏锦还小。
“木头脸,你还是笑起来好看。”
“去你的。”
“真的,你看那里,就像天上的月亮一样。”
……
“找我有事?”苏锦见门开着,就敲了敲门框。
适才在院里练功,青儿过来传话说夫人找她。
“过来坐。”杜若水斟了两杯茶。
顶级的乌龙茶,秋日里喝最好,杜若水对季节时令一向注重。
“从我进了夏府,你就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你想说什么。”没外人在的时候。苏锦对杜若水说话,其实不算客气。
杜若水在心里叹了口气,脾气怎么就这么臭。
两人从小在夏府长大,相识多年,杜若水性格温婉,再加上她确实心存愧疚,所以私底下,凡事都让着苏锦。
“妹妹之前随军出征,可曾与五部对峙过?”
“有过。”
“可曾遇到过鼎木部的人。”
“没有。”苏锦眉头微皱,鼎木是一个多年前就已经消亡了的部落,“怎么了?”
“宫里似乎有鼎木部的人,昨天观天象,他误导了我。”
“你确定不是你修为不够?”苏锦呷了一口茶,天生能够夜观天象,十几年前流落至擎渊,杜若水的身世,她大概是能猜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