骡车开道,牛车随后,大路两旁种着洋槐,长着草蒿,左右越过水沟便是大片的田地。
“咦!诚宜,这水田何时插的秧苗?”奚诚适指着片水田,扭头朝身后牛车上的奚承宜问道:“那郑老板当真在镇上落户了不成?”这田没再转手?
当时周家庄郑家庄和镇上的几位富户,可没少眼馋六房这块连成一片的八十亩良田。十几年来为了争夺,各种手段可没少使。可惜,今年六伯狠心舍了,要换的却是能救儿孙的医药,不是金钱纸钞。
不要说那会儿省城战火不断,道路受阻;造成物资匮乏,药品更是极缺。
就是现在,能用一己之力弄来两马车西药的,也不见一个。
那郑成轩当真出现得太巧?
“秧苗根部泛黄扎根不稳,种下不足五天。”牛车走进,奚承宜探头看了看,肯定道。
五天前他们为虎牙及滞留在镇上的族人,专门到镇上走了一趟;路过这里看时,地可还没平,水还未灌呢。
八十亩水田整地放水插秧绝非一朝一夕之事,没个一二十口人用个三五天,岂能完成。
可惜的是,这片地离奚家庄稍远了些,近段时日一众族人的注意力又都放在了修墙挖洞制坯上了,竟没注意到这么大规模的春耕动静。
“怕是晚上摸黑插的秧,”奚诚适天天架着骡车庄里庄外地跑,忆起几日来望向这边的一些片段,不觉恍然,白天可没见有人在地里晃荡。
“可是为什么?怕流匪来袭吗?可这么大一点的秧苗,流匪要来也无用呀!又不像种麦种豆,撒下的种子还能刨出来吃。”
姜言背靠着奚兆玮,挤在慧胜慧利中间,坐在爸爸身后。闻言侧了侧头,望着苍穹下的片片绿色,眨了眨眼,她对庄稼不懂,没看出个所以然。可思维还在:“那便是田主有意为之了。”如此费劲心思掩人耳目,那这人就不可能是郑成轩。
坐在奚诚适身旁的奚呈继,奚学望互视一眼,各自转过头去,低垂的眸子中隐有光华流转,轻扯的嘴角笑意忽闪。
车架一路向前,不时便进了镇。
这次没走学校门前的那条路,直接从镇南的进入,直通医院,看望虎牙。
镇上有些冷清,东北的一角微有哭声传来,离得远了,那哭声断断续续地飘散在空中,丝丝缕缕都有些不真切。
姜言听到也只是略一疑惑,便被转移了注意力。
端坐在牛车上的身子,不觉前倾着从奚承宜的肩头望去,只见她凤眼微扬,黑白分明形似琉璃的双眸,映出了一个个跑动的影像,那是八个轮子的客运汽车……四个轮子的绿色吉普……还有那轰隆隆横穿北街而过的绿皮火车……
精神力散开,一个个会动的铁皮盒子在脑中勾勒旋转成形,各自画出轨道,轰隆隆地在脑中飞快前行……
……
医院——一个充满血腥暴力,病毒细菌,神秘鬼诡的地方。
自来信奉科学的奚承宜,望着不断有人群窜行的大门,不期然地让他又想起了,上次的琥珀蜜蜡与死尸。
事后虽往镇上散了些钱财,买通了几个混混,搅浑了镇上这滩水……可心中还是难安,总怕护不住自家闺女。
“诚适哥、呈继、学望,你们三个去看虎牙吧!我带着孩子们把车上你弟妹准备的东西,给李家送去。”奚承宜将一个沉甸甸的竹篮递给奚诚适说道:“把这个帮我带给虎牙妈,里面装了些鸡蛋和红糖,叫她给孩子好好的补补身子。”当时可是失血过多。
奚诚适点了点头。他们一行人一骡一牛两架车走来,实在太过打眼了些。这会儿,一头扎进铁匠铺里去办正事,显然不合适。
“各自办完事,下午一点钟在铁匠那儿集合。”奚呈继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叮嘱道。
两架车在医院门口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