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恩露不理解,更不接受。
她正要开口,坐在张德贵旁一直沉默的李桂香,突然莫名其妙地呜咽了起来。
“这么多年我们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的供你上大学,整个村子没有谁有你花父母的钱多。现在你毕业了,翅膀硬了,这还没有混出个名堂,就开始嫌弃我们了。”
“干脆我帮你想个办法:从现在起,你就说自己爸妈都死了,你是孤儿。然后,谁有能力给你买车买房,你就去认谁当爸妈。”
“你放心,无论你以后有多大的能耐,我和你爸绝对不来找你。免得让别人知道我们是你爸妈,丢你的脸。”
“我们就当没生过你这个……指望不上的白眼狼。”
张恩露也不知道,这番再正常不过的话到了张德贵和李桂香那儿,为什么会被变成这样的意思。
她在意的分明是他们对张祥一味的偏袒,想表达的也不过是正因如此,她只能靠自己努力拼搏。
可他们偏偏对前者绝口不提。
这份故意的曲解像是屋檐下那把满是泥土的锄头突然挥舞了起来,而后朝着她的身体挖去,仅是弹指间的功夫,已经将张恩露的心脏连根拔起。
“我是白眼狼?”
“妈,你骨折的这半年,给你端屎端尿洗头洗澡,抱你到院坝里面晒太阳的人,都是我吧?家里的家务,地里的农活,也都是我做的吧?”
“我……我,我怎么就白眼狼了?”
张恩露定定地看着李桂香,噙满眼眶的热泪里,委屈与不甘心齐漾。
张德贵重男轻女,有的时候她还勉强还能理解,可李桂香本身也是女性。她吃过那么多重男轻女的苦,她分明知道这份苦有多么令人伤心……也知道如果张恩露不走出张家湾,这辈子就只能困顿于乡野,然后将她这一生所经历的所有苦难,再重复一遍。
但李桂香还是这样选择了。
“我是你妈!你的命都是我给的,你照顾我,照顾这个家难道不是应该的?”
在她和张德贵的眼中,张恩露就是把自己这条命给老张家,也是应该的。
而举全家之力让连废物都不如的张祥活得宛如皇帝,也是应该的。
张恩露的心,在这一刻碎如绽放的烟花。
“我吃好了……”
见她站起身来,张德贵直接夺过她的碗,丢向一旁,“爱吃不吃,不吃滚。”
而她碗里的米饭仅动了一口,但没有一个人在乎。
“祥儿,多吃点肉,别光盯着你的饭吃。”
“这啤酒不好喝?明天爸早点从工地走,去城里给你买进口的那款去。”
“碗给你妈,让她再给你盛碗饭。”
昏暗的灯光下,堂屋里的说话声还在继续,没有人探头看张恩露一眼。
他们都以为她和往常一样,不过是生闷气回房间睡觉罢了。
只有竹篱笆外的乔以,因心疼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个不停。
她无法想象这么多年,在这样一个家庭里长大,张恩露是有多么的绝望与辛苦。
“露露。”
乔以挥动着手机。
“我好害怕你没有来。”
奔跑而来的张恩露,用力地抱住了乔以。
这一刻,她在喉咙口悬了数天的心,终于得以放下。
拉开车门坐进去的一瞬间,张恩露发现车里竟然还有另外一个人。
而这个人,正是陆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