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他跟陆成霜的关系不过也就是个床搭子,但他秉持着——“金主快活他快活,金主丧命他敲锣”——的绝对宗旨,一直努力在为陆成霜下绊子的这条路上匍匐前进。
“那你还不走?”秦挽冷冷盯着桑空,神情淡漠地吐出几个字,“陆家最近也不太平吧,什么打算?”
桑空轻轻抬起下巴,“我凭什么告诉你?”
秦挽没说话,只是静静望着他,冰凉的视线让人格外不自在。对视半晌后,桑空转移视线道:“没什么打算。”
他的杀手锏是什么?对视的这几秒里,桑空一直在想,秦挽的杀手锏到底是什么,难道只有抓魂手吗?就算只有抓魂手,凭他现在的实力,又能打得过这树上开花的第一任主人吗?
秦挽冷哼道:“这件事赵韫一直没什么动作,不就是因为忌惮陆家吗?他知道自己理亏,知道贵霜星叶这件事抖落出来,他肯定要受千夫所指,到时候那些老臣倒台,陆家逼宫,他养的这些东西,迟早被陆家给吃干抹净。”
他扭头看向赵璟,“我听说现在朝内大乱,其他都内各方势力都在盼着点什么,他好不容易费心思养来留给贵霜出气的东西,现在也搞没了,再碰上银川失守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
秦挽嘴角扯了个冷笑,“陆家真的不打算做点什么?”
“问我做什么?我又不是陆家的。”比起陆家,桑空的注意点放在了“他养的东西”上面,“他养什么了?”
秦挽觉得好笑,“你不知道他养了什么?”
桑空也觉得好笑,“赵韫那张脸丑得我饭都吃不下,我有必要知道他养了些什么吗?我又没你这么八卦。”
“你没我八卦?这真是我今年听过的最大的笑话。”秦挽讥讽地勾了勾唇,蠕动嘴角道,“你知道双刀是谁的人吗?”
桑空一愣,他还真不知道。
“从我这里离开以后,你这些年在三十六手究竟都做了些什么?只顾着用抓魂手跟那些蠢蛋互爽了吗?”秦挽当着桑空和赵璟的面,往自己脸上贴了一层假皮,“刀爷一直都在替赵韫做事,你竟然一点也不知情?”
桑空彻底怔住了。他完全没听说过。
对于双刀背后的人,他其实是有猜过的,他最开始猜的是陆家,可是两者的交往实在稀少,有时候遇上了还会大打出手,他便以为他们之间有什么血仇。
没想到还真是“敌对”关系。
“替他……做什么事?”桑空若有所思地问。
秦挽笑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要是想知道,自己去问陆成霜啊。”
桑空不悦地皱起了眉。陆成霜自然是不会告诉他这些事情的,这几个月她一直忙得焦头烂额,根本不需要他这个床头伙伴,他也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去自讨没趣。
看来赵韫是真的有把柄被陆家捏着。桑空愈发肯定了这个猜想。不然赵韫怎么可能跟个哑炮似的按兵不动。
既如此,那他金主逼宫成功的概率可就太大了。
桑空更加郁闷了。
不是他不乐意自己的金主称王称帝,而是他不敢想象自己金主要是当了皇帝以后会恶劣到什么程度。
大概会是——后宫天天长住三千不穿裤子的翘屁美男对着宫门翘首以盼的程度吧。
而且,就按陆成霜那个老色鬼女流氓喜新厌旧的臭德性,他桑空这两个字——显然不会在这些美男中存在多久。
妈的。桑空在心里暗暗啐了自己一下。他怎么还呷起干醋来了?
“赵韫不敢和陆家硬碰硬,不全是因为贵霜星叶的事情,如果非要计较,和你也有点关系。”
秦挽拿起手里的尖刀,沿着自己的脸搜刮了一圈,一张清冷精致的脸就已经成型,“你有没有想过,双刀和金凡圣抓贵霜星叶是为了什么?”
桑空看着他对镜捏塑着鼻梁,又将唇形改得饱满了许多,大概能知道他是要模仿谁了。最后再把眼睛变成浅色,这不就是沈瑜的样子嘛。
沈瑜的样子桑空也仿过,不算难仿,但也不容易仿,不难的原因在于他和沈瑜的身形相似,脸型也相差不大,难的原因则在于,沈瑜的五官比例其实不算黄金标准,相当有个人风格,稍稍一动就容易变味,仿一次要花上大半天。
而这家伙居然只花了刚才这么一点时间,就已经仿到了七八分像。
桑空不由得感叹,不愧是树上开花的第一任主人,也难怪赵璟会喊他“老婆”。他又想,这傻子估计是爱沈瑜爱到了心眼里头吧?都这样了还记得自己老婆长什么样呢。
“不就是为了控鹰之术吗?还能是为了什么?”桑空随口答道。当然,他也知道背后肯定不止是控鹰之术。
秦挽好像心情不错,没有再奚落桑空无知,反而跟他解释道:“你知道化骨功吧,通过自毁筋骨的方法来修炼化去别人内力的功法。”
桑空挑起一侧眉头:“那又如何?”
秦挽道:“殷黎和双刀都修炼了化骨功,你不好奇他们为什么这样做吗?”
桑空道:“为了提高自身实力?”
秦挽嗤笑道:“提高自身实力嘛,也许吧。不过据我所知,化骨功不止能化别人的内力,还能化别人的骨骼,而且,除了化别人的,还能化自己的。”
桑空不解:“什么意思?你是说,他们修炼这玩意儿,是要化自己的内力和骨?”他可不信殷黎和双刀会变态到这种地步。
秦挽笑开,表情和沈瑜已经十分相像,不过几句话功夫,他就已经彻底改头换面,如果不是桑空亲眼看见他换脸的全过程,一定会把他直接当成沈瑜。
“老婆。”赵璟乐呵呵地看着他,空洞无神的眼睛里充盈起淡淡笑意。
“蜕变——茧化——破茧——新生。徐若华所追求的就是这个。”秦挽轻轻抬起赵璟的下颌,指尖在赵璟身后缓缓取出一根银针,笑意森然,“他渴望长生不老,最后却研制出来返老还童,他所剩的时间,到底还能支持他造就多少个‘新生儿’呢?”
“什么?”桑空听得云里雾里。
秦挽继续道:“生老病死,是‘人’所无法更改的事实,不管怎样,‘人’都永远斗不过天,他在做这些事的时候,永远跳不出自己生而为人的范畴,徒劳——终究是徒劳。”
桑空看着他把银针插入赵璟的脑袋里,脸部肌肉轻轻一抽,“你又犯病了?”
赵璟在秦挽森然的注视下平静睡去,秦挽脸上仍旧带着笑意,他将赵璟放到床上,从箱子里取出黑色面具,吹灭了地宫里的蜡烛,桑空的视野陷入一片黑暗之中,他问:“你不把他带走吗?”掌心握紧了陆成霜给他的迷魂散。
秦挽没有回话,黑暗里只有一行脚步声,不轻不重、不急不缓地往桑空走来,桑空隐约能看见那张面具泛出的冷光,心里隐隐有点发毛。
他最不喜欢沈瑜那张诡异的面具了。而且,他现在也受不了太黑的环境,黑屋的那段时间,他快被陆成霜搞出心理阴影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桑空能够明显感觉到秦挽冰冷的视线,不知道会从哪里突然袭过来,他想,不然就先发制人,把赵璟抢走算了,但他还没出手,那脚步声已经从他身边擦身而过。
秦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似乎在笑,问桑空道:“桑桑,你有没有发现,我变矮了一点?”
嗯?
桑空疑惑着回头,四周突然又变得亮堂了起来,他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那里已经没了秦挽的身影,只有一盏小小的、昏黄的油灯,在燃着东倒西歪的火光。
走了?
桑空有点难以置信。他就这么走了?
桑空回头看向石床,赵璟正平静地躺在那里,便觉得更加纳闷了。
没有打斗,没有交易,没有从他这里套陆家的动向,甚至没有把这照顾了大半年的人质带走,就这么走了?不是说要再赌最后一把吗?
还有——他喊我桑桑?
桑空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听过他这样喊自己了,记忆里第一次见到他,还是在朝都的婉君楼,作为树上开花的第三任主人,去和他学抓魂手。那时候他叫他挽哥哥,秦挽叫他桑桑。
“变矮了一点吗......”桑空已经记不起来这家伙当年的样子了,好像是比现在要高的,又好像比现在要老态许多,“算了,走就走吧。”
最终桑空将重拾的记忆打散,取出了赵璟头部的银针,喃喃道:“可能是变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