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叡的内心是崩溃的。
自投诸葛巡第二日开始,便随着他前往牛山村附近的租田干平田活,期间诸葛巡只说过三句话。
“识字否?”
黄叡点点头。
“往后每日,天气如何,田中所作每一项事,皆要详细记录在册,是为日记,不得有误。”
黄叡又点点头。
“孺子可教!”
然后黄叡开始了日复一日的劳作与日记,而且为了方便,他住进了孙家兄弟的宅子,诸葛巡则会不定期出现在田间,道上,牛山村……
黄叡自投入黄承彦门下,谨守本分,还十分勤快,但跟孙家兄弟开始全日制劳动以后,身体有点遭不住了。
拖着劳作一天的疲惫身体,黄叡还要挑灯写日记,双手水泡磨破的疼痛令他提笔都有些颤抖。
揉了揉酸涩的眼睛,黄叡将油灯拨亮些,心说一定是诸葛先生在考验他,若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还做什么大事呢。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黄叡喃喃一阵后,继续埋头写作。
“以浅壑划田成丈宽之垄,碎平泥块,以为苗圃,以细竹插其周遭,悬布帛其上以驱鸟兽……”
“仲春十八日,天晴,与孙和兄晒谷种,赶鸟……”
“仲春二十二日,天阴,与孙贵兄选种,以鼓风之法去瘪、瘦、秕、空之种,留籽粒饱满之种……去弱留强,真是聪明的法子……”
“仲春二十八日,细雨,以水浸种,孙贵兄言需浸泡四五日,每日换水搅拌,将不吸水之种剔出……”
“三月三日,天阴,韩里正送了些甜瓜苗,与孙和兄栽于田垄边,孙贵兄与人去摘榆荚了……”
“三月四日,大雨,将稻种捞出浅堆,覆以稻草秸秆,每日下午洒水保湿……今日先生来了,吾问先生,为何不撒播水田,做此重复浸泡之举,先生说,多看,多想……”
“三月七日,细雨,稻种尽数出芽,与孙家兄弟开始密集撒播,此法与叡过去所见,截然不同,孙和兄言,待其长至四五叶,三寸高,需移栽入麦田,吾望田不解……”
在牛山村,诸葛巡看着黄叡所记,暗自点头,小子记得还算认真。
十数卷竹简,有序地堆在一角,若一年写下来,还真有堆积成山的意思。
可惜现在的纸张尚未普及,又正值乱世,否则诸葛巡第一件要做的事就不是种粮,而是造纸了。
“聪明,如此甚好,不过过程记述,当再详细具体些。”诸葛巡赞了一句,又提了个缺点。
“先生,吾一直不解,记这些寻常琐事,有何用,还望先生解惑。”
“聪明,事不在琐碎,而在于完整,待你记完一整年,回首之时便会觉悟,自然之道,万物之道,天时地利之道,皆藏于这些日常琐碎之中,到那时,你便会觉得,今日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黄叡听不明白什么意思,直觉得非常厉害,于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诸葛巡突然又想到一句,于是连忙补充,“未来的你,一定会感激现在努力拼搏的你。”
黄叡听着有点绕,这种感觉,和第一遍听圣贤书一样,但细细品味一番,便有那种触碰到至深哲理的头皮发麻之感。
心中不由感慨,诸葛先生年纪轻轻,就能被叔父奉为座上宾,果然深不可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