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记得,儿时臣一家人还是能吃饱的,桌上有烙饼,有面条。
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桌上就只有米饭,后来就只有清粥。”
整个金銮殿针落可闻。
只能听到陈修带着哭腔的声音,“我问娘亲,为什么只能喝清粥,我说我想吃饼。可娘亲只摇头抹泪。
后来长大一些我懂事了,才知道整个北地,大片大片的荒地,能种植的土地却只有水稻。”
陈修擦了下眼睛,道:“我爹娘饿死那一年,我十二岁,家中颗粒无收。爹娘把最后一碗粮食留给了我,我吃光了。
后来听说有赈灾粮银,皇恩浩荡,我扛过了那一年的饥荒。但是第二年开春,我没有粮食可种,只能用赈灾银去买。”
说到这里,陈修握紧了拳头,“一家十两的赈灾银,只能买两碗稻谷。”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哪怕是在皇城,十两银子也至少可以买二十担稻谷。
两碗。
一瞬间,所有人都想通了其中关节。
真相可怕得令人不敢相信。
有人逼迫北地的百姓只能种水稻,而水稻在北地收成不好,由此就会出现饥荒。
有饥荒,就要赈灾,就要修运河,就要投入无数的钱财。
以灾情为由,一年年的从国库中掏银子。
他们不贪赈灾粮银。
赈灾粮银全部下发到百姓手中,可赈灾银不可能喂饱所有人。
年年都饿死人的地方,更不可能还留着来年的种子,所以每年北地百姓都不会有存粮。
可他们来年又要种水稻,没有种子,就用赈灾银买。
银子对百姓没用,粮食对官员无用。
所以百姓心甘情愿高价买粮,回家种。
到最后,赈灾银还是落到了官员手中。
手段正当,查无可查。
而北地的百姓,他们活着的意义,就是给出一个赈灾的理由,然后赈灾银从他们手上过一圈,又回到了贪官手上。
北地四城,每年赈灾的粮银加起来上百万。
赈灾十年。
加之今年修运河,前前后后投入了一百五十万银。
国库已然空虚,否则君镜也不会迟迟不批银两。
国家掏空国库救济,北地依旧有人饿死。
那些银子,全部都落到了四城城主,以及与北地接洽的官员手中。
君镜气得当场摔了桌上的玉瓶,“真是好高明的手段!”
满朝文武齐齐跪地,高呼:“皇上息怒。”
君镜起身,盯着下方,“将赵正收押,此事朕要彻查!高歌,封锁赵府,任何人不得出入!丞相,封锁皇城,与此事有关的官员,今日日落之前上缴贪银,自述罪行,朕可留他一命。否则,诛九族!”
高歌一直站在殿侧,道:“臣领命。”
谢千澜垂首躬身,“臣领命。”
整个金銮殿人人自危,都埋头跪着,瑟瑟发抖。
只有月拂泠站得笔直,板着脸。
嗯,她还在生气。
赵正没想到事情急转直下,将矛盾对准月拂泠,举起拳头就要往月拂泠脑袋上砸,“狗阉人,老子打死你!”
月拂泠刚要躲,身前两人将她挡在身后。
一个是谢千澜,身形修长,声音温柔中带着警告,“赵大人。”
另一个是陈修,直接握住了赵正的拳头,将他狠狠推开,眼神里的恨几乎要溢出来。
月拂泠脑袋从两人肩头中间伸出去,对着赵正翻白眼,“略略略……”
谢千澜不由得莞尔,侧眸轻声说:“快随陛下回去。”
月拂泠看向君镜。
君镜恼火得很,等她回到身侧,一脚踹翻了龙案,起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