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现在的丧礼讲究,外翁必须由嗣子净身后才能放入棺材,而嗣子拒绝到萦芯家来,理由很充分
——他只是嗣子,不是过继,他与外翁没出五服,但是到阿娘这里就出了,且阿娘已经外嫁多年。
等萦芯知道这些的时候已经是外翁去世的第二天晚上,阿娘被那个嗣子派人从祖宅送回了家,而萦芯以为从这天阿娘就要给外翁守夜了!
萦芯气的咬牙切齿,无数宅斗撕逼的大戏从脑中闪过,一时间战斗欲飙升,恨不得立时闪现到那个嗣子面前骂他个狗血淋头!
可是阿耶却只是一边给阿娘擦眼泪一边安慰她俩:
“曾氏一族凋零若此,大兄也是家中独子,若不是怜悯亲族,必不会答应为丈人承嗣,何况大兄家中妻子彪悍,恐怕也是身不由己。你且宽宽心,早点歇息,明日早点去罢。”
萦芯不知其中苦楚,阿娘是知道的。
她被丈夫说动,点点头,在阿月的陪伴下回屋洗漱换衣。
萦芯还是觉得气不顺,愤愤的问:“阿耶,为什么外翁一定得找个嗣子?”
娘的,自己父亲去世不能守灵,这是哪来的什么道理!
阿耶摸着萦芯的头,好一会儿也没回答,似乎在想要不要与这么小的孩子解释,要怎么解释才能让她明白。
萦芯等的闹心,继续追问,“阿耶阿耶,说啊说啊!”
叹了口气,阿耶缓缓说到:“小娘,人死之后灵魂离体,去往仙乡
——一个只有灵魂才能去的地方,除了陪葬品,每年只有清明和忌日才能收到后代烧埋的书信和钱帛。
为了能让你外翁在仙乡不受冻饿,就只能在氏族中找血缘最近的后辈承嗣,每年为他烧埋祭祀。
而你外翁的氏族子嗣凋零,丈人的嗣子已经肩挑两支,算上你外翁和他自己家就是四支。
何况大兄家境颇丰,大嫂出身大族,不喜自己每年多次额外祭祀也是正常……
唉……”
萦芯一直知道外翁这一脉人少,可没想到居然这么少!
所以其实是自家求着人家承嗣的!
人家不差钱不差事,不过是为了名声,不得已而已。
再加上外翁值钱的铺子送人了,地产给阿娘了,就剩下个宅子和一堆老仆……
萦芯知道这时代的人对身后事的看中,也知道其中肯定会有各种陈规陋习,毕竟在“前世”重视生儿子的原因无非也就是血脉传承和身后祭祀。
但是,她的世界观在一个亲戚众多的大家庭中形成,实在没想过一个亲缘单薄的家庭在古代礼教的束缚下竟能让人如此痛苦,一时间也是呆了。
阿耶拉着兀自发呆的萦芯回了房,安排她早早睡下。翌日凌晨顶着漫天星斗,就带着妻女出门了。
萦芯穿越至今,第一次出大门,但是并没有什么雀跃的心情。
昨天晚上她一至在脑补今天的流程,一时幻想自己遇到那个嗣子老婆要如何为阿娘争回一口气;
一时又伤心外翁去世,此生本就单薄的亲缘又少一层;
一时觉得那个大族女子嫁到曾家没几年就多了三对额外要祭祀的公公婆婆,也很可怜;
一时……
直至被阿月叫醒穿衣洗漱,也没理出方向。
待到出了二门,被阿月抱到车上,才想起来观察四周。可惜天色黑黑,只有车前两盏白色灯笼,照的四周影影绰绰。
这车是阿耶每日上学坐的牛车,车棚不大,萦芯得坐在父母腿上,前面阿登赶车,阿月也在边上。
所幸天气不冷。
大概是时间太早,大家都没什么谈性,只听车轱辘哑哑,牛蹄嘚嘚。
萦芯倒着跨坐在阿娘怀里,糯糯的问出了串门金句:“阿娘,见了外翁的嗣子,我该叫什么?”
阿娘轻轻的抚摸着她的后背,轻轻的说:“要叫舅舅,见了他的妻子要叫舅母,要执晚辈礼,小娘还记得怎么行礼吗?”
“记得的。”之前抓周的时候就教过的。
“睡吧,还得一会儿才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