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代田。
初鹿野家,晚饭时间。
刚从国外回来的初鹿野平藏做了一桌好菜,待女儿回家。
热腾腾的菜刚刚摆上桌,没一会儿。
房门轻响。
“回来了?”
初鹿野平藏在厨房洗净手,用鼓风机吹干后,走了出来。
“嗯。”
初鹿野铃音点点头,手指勾掉鞋后跟,利落的换鞋,“回来了。”
“那洗个手,吃饭吧。”不善言辞的老父亲指了指饭桌,其实心里还是想听见女儿夸夸自己。
“嗯,好的,谢谢爸。”初鹿野铃音走进屋,把手提袋放好。
虽然他们父女之间平时就容易沉默寡言,但初鹿野平藏依旧能察觉到女儿的情绪有些异样。
毕竟,那双漂亮的蓝眼睛就像是她那单纯天真的母亲一样不擅长藏住心事。
女儿比以往更像是一个机器人,又或者说变得更像自己了。
由于两人之间很少沟通,初鹿野平藏脑里的信息还停留在上一次见面。
他明明记得,那段时间里女儿的性格越来越像自己那位病逝多年的妻子,活蹦乱跳的。
现在是怎么呢?
是在学校里遇见什么不好的事情了?
初鹿野平藏很想问问,但却不知道怎么样开口。
吃饭的时候,两人都沉默不语,好似有阴郁的乌云缠绕着,为了干饭而干饭。
初鹿野平藏坐在桌对面,时不时抬头看自己女儿,揣测其的真实想法。
可奈何,这位社会精英能够在商业商谈上力战群雄,却在家庭谈吐中束手无策。
“我吃饱了,碗等会放着吧,待会我洗。”初鹿野铃音放下筷子,起身就要回自己房间。
“对了,爸。”
没走几步,她又想到什么了似的驻足回头。
“诶,什么?”初鹿野平藏抬头。
“今天的饭菜很丰盛,也很美味,多谢款待。”初鹿野铃音微微歪头,精致的小脸绽放出夺目的笑容。
仅仅是看着她,就能令人想象到外面樱花盛开的景象。
但也正是这样,初鹿野平藏方才更加坚信自己一定要说点什么。
“铃音。”
在初鹿野铃音回房前,平藏叫住了她,放下筷子,凭直觉猜测道,“你是不是和夏目闹矛盾了?”
虽然他曾经说过,不会插手年轻人之间的事情,但现在他实在不忍心看着女儿一直郁郁寡欢下去。
至少……
不要像自己一样,而是像她的母亲吧。
“没有的事,我们好好的。。”
初鹿野铃音轻轻摇头,柔顺的长发拨动宛若碧蓝的海浪。
她的否认比回头还快。
这个回答,初鹿野铃音隐约觉得自己好像也不是第一次说了。
“那是其他事情吗?”
向来严肃的初鹿野平藏脸上少见露出了不堪之色。
猜错了么?
“……”
初鹿野铃音再一次回头,望着父亲的眼睛没有说话。
她有一些犹豫。
说起来,最近的事情与许多年前真的很相似。
母亲生病卧床,父亲遵循母亲的想法对小时候的她保密。
因此,初鹿野铃音到母亲临终之前都没有见到最后一面。
直到大家族的葬礼上,死讯终究是藏不住了的时候,父亲还对年幼无知的她说,母亲只是去了一个很遥远的地方。
可周围人的表情没有一個在笑,甚至还有人眼眶带着泪水。
悲恸的氛围,白色的花。
她方才察觉,这绝对不是什么正经的捉迷藏。
是母亲藏在里面,而她站在外面的葬礼。
所有人都在骗她!
从仆人到管家,从父亲到母亲,大家都在骗她。
而理由仅仅都是‘为了她着想’。
要是自己能听见每一个人的心声就好了。
那样他们再也欺骗不了自己。
那样这个世界就再也没有人能欺骗自己!
说时迟,那时快。
在她思绪万千时,葬礼进行到亲人下跪送安。
父亲已经跪下了。
但她在众人目光中,却迟迟没有行礼。
父亲没有催促她,大概是以为她还没接受现实。
可周围的人却七嘴八舌的议论了起来,有说她太小太嫩了的,有说她不懂礼数的……
悲恸却庄严的葬礼现场上,人们的声音越来越吵。
到底是谁不懂礼数啊?!
头快炸掉的她真想这么吼出来,但她抬起头望向四周的时候……
她才猛然发现,大家的嘴唇都紧闭着,根本就没有人在说话。
但那些叽叽喳喳像鸟一样的声音,依旧回荡在她的身边。
近在咫尺。
说来也是,有父亲在场,谁敢当面骂她。
所以……
她想她一定是脑袋坏掉了。
她要疯掉了。
那些声音磅礴而来,犹如古神的呓语。
她蓦然松开了父亲的手,便头也不回的逃离了葬礼现场。
葬礼上的嘉宾纷纷偏头看她,就连已经下跪的父亲也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回首望她。
但他们没一个人追上来。
也许,是上天体会到了她的心情。
也变得忧郁起来,喷吐着冰凉的雨水。
街道上的行人纷纷躲到了雨幕外,而她躲进了曾经游玩过的那个儿童公园。
直至晃荡的秋千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犹如干枯的骷髅拉起了忧郁的小提琴。
她才幡然注意到,刚刚那些围绕在她脑里的声音不复存在了。
细细想起刚刚奔跑在街道上的声音,她快速判断出。
原来并不是她脑袋坏掉了。
而是大抵是上天同情她,真的赐予了她能听见别人心声的能力。
她双手紧紧抓握着秋千,抬头任由冰凉的雨水划过她的面颊。
想着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欺骗自己了。
随着她渐渐长大,有一次偶然间。
下午茶的时候,约翰大叔告诉她。
那一天,他为了保护她,其实一直跟在她的附近,所以突然撑伞靠过来也并非偶然。
只不过,是平藏先生说给她点时间冷静一下,他才没有急于过来。
得知真相的初鹿野铃音喝着红茶,想着当时自己有多么愚蠢。
那时候的她还以为是自己跑的太快,他们都追不上来。
可细细想来。
除了时间,谁又能在路面上跑赢当时的顶尖汽车呢?
至此,初鹿野铃音愈发理解夏目清羽为什么最近不想理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