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赞”号正在激战,它那剃刀状的船体在现实宇宙那斑驳的残光间航行,如同一道撕裂空间的利刃。圣莫瑞甘恒星的金光在数个天文单位之外遥遥洒落,为她镀上一层冰冷的金色面纱。有那么一瞬,她看起来又像是那条曾经为帝国立下卓越功勋的巨舰。
最初,她叫做“决绝坚韧”。这是当她于铸造世界瑞扎落成时的名字。那时候距今已有五个千年之久——那是人类的第三十五个千年。她与她的胞亲的建造计划与后世臭名昭著的诅咒建军同时进行。她们被命名为科里诺斯级巡洋舰,倾注了当时人类帝国和机械教的希望——她是机械教为数不多尝试创新的一种,应用了大量当时看来无比新锐的技术:流线型的身躯,特殊的盖勒力场,与船体和护盾不匹配的宏炮阵列和光矛主炮。她是一条优雅的战舰,被期望能够以前所未有的效率穿越亚空间。
而事实证明,机械教素来的保守有其合理之处,自投入战争的第一天,科里诺斯级大型巡洋舰在帝国海军中的序列便不断衰弱,高故障率和不可靠的亚空间航行成为了这一级大型巡洋舰的硬伤。不断的有反馈表示这种战舰的盖勒力场极度缺乏力量,与此相随的,是一条条消失在亚空间航行之中科里诺斯级巡洋舰,它们在亚空间中熄灭,流失,经历数个千年,最终无一例外出现在帝国的反面,带着狰狞而亵渎的装饰和祷言。
它们有了新的名字,它们叫做“憎恶”。
而礼赞号就是其中一员,一条“憎恶”级大型巡洋舰。源自帝国之手,最终剑指帝国。当它在缓慢的航行中与“燃烧绝望”号擦肩而过,向着对方倾泻宏炮的毁灭力量时,更显得讽刺无比。
而与此同时,在战舰之上,怀言者主祷科尔·纳赛尔自噩梦之中醒转。
我没穿甲。这是他第一个想法。舰桥温热的气流吹拂着他的身躯。空气中弥漫的水汽刺激着四肢百骸。烛光燃烧,温暖沿着骨和血上行。主祷深吸一口气,感受着空中弥漫的烟尘和熏香。这是一种他久违的气味。似乎阔别了几十年,甚至几百年……不,不,远比这些时间更长,远比阿斯塔特可以计数的时间更长。
他向前迈出一步,适应着这具陌生的身躯,脚掌落地的脆响告诉他他依然包裹在甲胄之内。他伸出一只手,费解地看着覆盖双臂的陶钢。它们在蠕动,与他的血肉融为一体。
“科尔·纳赛尔。”
他忽略了那个声音,再次向前,力量在肌肉纤维中涌动。快感油然而生:这是一种战术无畏装甲从未能给予的轻快和敏捷。沉重的终结者铠甲终于真正的成为了他身体的一部分,不再有迟滞和延缓。
“科尔·纳赛尔。”
那个声音又在他耳边聒噪。科尔·纳赛尔望向声音的来源。那是一个笼罩在烟雾中的身影,身披大氅,体型高大,在舰桥的诸多奴隶间显得鹤立鸡群。但在他的眼中却依然渺小。他向着那一席背对着他的大氅举手,陶钢和血肉扭曲成为多管突击炮的森冷钢铁。弹药凭空而出,自血管中填入战争兵器。
“你不会想对我开火的,我的主祷。”身披大氅的人影以平静地声音说道。他始终没有回头,目光遥望着舷窗外的宇宙。
科尔·纳赛尔沉默着放下手臂,突击炮退回血肉之中。他缓缓地走上前,走到那个身披大氅的人影侧后方,侍立在那个人影身边。两人共同望着舷窗外的世界,那里没有星光,没有黑暗,甚至没有虚空。目力所及之处是森严高耸的墙垛,上千米口径的宏炮炮口以迟缓的速度掠过窗外,向着他们所在之处倾泻炮火。
漫长的寂静,亚撒尔·塔尔一言不发。而他的主祷也毫无言语。来自敌对战舰宏炮开火的火光一次次照亮舰桥,仿佛撕裂夜空的炽白闪电。足以毁灭城市的炮火在窗外的虚空盾之上一次次绽放。
“死亡是一种什么体验?”亚撒尔·塔尔突然问道。他凝视宏炮炮火的双眼中摇曳着金焰。
“恐怖。”科尔·纳赛尔轻声答,“我对此并无记忆,只记得恐怖。”
亚撒尔·塔尔没有回答,而他的主祷斟酌了片刻言语:“但我现在还能够归来,这说明我的灵魂对诸神仍有价值。”
“你的灵魂对我仍有价值。”猩红使徒言语漠然地纠正他,“你的归来源自于我的庇荫。我曾耗费数个百年,向成千上万的恶魔询问你灵魂所在。即使歌功颂德,你也应当唱我的名字。”
“我感激不尽。”主祷答道,“那么,那些午夜领主?……”
“午夜领主正在尸皇走狗的船上战斗。”亚撒尔·塔尔顿了一下,“为我战斗。”
“您宽宏大量。”科尔·纳赛尔不咸不淡地恭维道,怀言者的主祷面无表情,似乎很顺畅的接受了这个出人意料的结果,“这些午夜领主的技艺令我深刻,但仅凭他们还不足以毁灭这群黑色圣堂。”
“谁说我要毁灭他们?”
科尔·纳赛尔一愣:“可是……可是他们是尸皇走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