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渐渐的,视野中亮度终于开始升高。
她开始能够看清自己的眼皮内侧,有隐约光线自外透进来。
她感觉自己趴在地上,脸朝着一侧,鼻翼间不再有冰冷积雪气味,准确地说她好像已经闻不到任何气味,但她不再冷得发颤了,躯体好似在某一瞬间突然变得平和,耐住了原本魔咒一般的严寒。
公园的景象彻底消失不见,她尝试睁开眼睛,但眼前是大团大团的浓雾,白茫茫的,却不再如积雪那般刺眼。视野中除了白雾什么都没有,如同身处一片无边无尽的棉花海。
她爬起来,身体轻得如同一只海鸥,手指触到身上的布料柔软到接近潺清溪流。她慢慢往前走,分辨不清方向,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向前走。耳边传来滴滴的规律响声,缓慢但平静,那种响声非常熟悉,是液体,但似乎又比寻常的水密度更高一些,每次滴落下来的体积也更小一些。
这是什么声音?
这又是什么地方?
她一无所知,但还是漫无目的向前走着,好似冥冥中受到了某种指引。
不知走了多久,她终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坐在一条白色长椅上,温暖高大,肩膀宽厚挺拔,两颊再不似她最后一次见到时那般凹陷憔悴——是深植于她记忆中曾经最熟悉、最心安的模样,心安到好像只要一看到这个人,就知道天永远不会塌下来。
她不受控制地眨眼,尝到自己泪水的味道,急切地张了张嘴巴,只感觉到喉咙被气流卡住,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从中发出。
……
“爸爸?”
但那个人还是听到了,因为他立刻抬头看过来,五官明晰,露出她无比怀念的那种笑容,朝她伸出手。
就是这双手,曾经牵着她逛遍游乐园、教她使用相机、陪她调试天文望远镜,然后细细数遍天上的每一粒星星,却也曾经被病痛折磨得虚弱冰冷,如今,终于重新变得肌骨饱满、温暖有力。
“小月。”
她紧紧握住这只手,趴在他膝上,感觉到有只手在抚她的头发,掌幅宽大,极轻极暖,如微风拂山岭。他衣服的布料也和她身上的一样柔软,但比她温暖得多。他看上去好健康,好安宁。
她张开嘴巴,依然发不出声音,但不知为何,她就是知道他听得到。
“爸爸,我们终于可以团聚了么?”
她觉得这个问题好傻,可如果这才是死亡,如果人死后真能相聚,不是远比病理学教材上的冰冷文字要温暖得多么?如果所有人最终都能再次相聚,那短暂的分离又有什么关系呢?
“小月,不疼了对么?”
她缓慢点头,随即又摇头,泪水流到他的膝盖上。
四肢和脖子感觉不到疼痛了,可她的心脏依然如同被什么狠狠啃噬着。
“爸爸,全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把她拦在门外,她就不会遇到那个凶手。”
“又或者,如果她第一次喊救命的时候我及时报警,及时去救她,而不是继续当她撒谎……也许她就不会死了对不对?”
“我明明该意识到危险的,我知道那个连环凶手很可能已经跨了市界线,我知道前几个月很有可能曾经有人在门外踩过点……”
“那个凶手本来是要来杀我的……对么?”
“可我甚至都没有给她开门……”
“都是我的错……”
“贺暄说的对,只有爱才重要,从两年前起,我做的每个决定都是错的,都是错的……是我害死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