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人缓和下情绪,继续渲染。
南宫家在大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一是因为战功赫赫,满门忠烈。二是因为家风纯清,人人乐道。
先说南宫家有条不成文的家训,男子只可娶一名妻子持家,若是七年无出,才可纳妾。
这一夫一妻的家训在这个妻妾成群的大环境下成了异类,是多少待嫁闺中的姑娘梦寐以求的姻缘。
所以南宫宝老将军只有一位夫人,就是现在的国公夫人,她原是前朝平南侯家独女,因着老侯爷的去世,大庆的新建,侯爵被削,只领新朝大庆一品诰命夫人。
国公夫人育有两子,长女是雍容华贵的皇贵妃南宫禾,十三年前殁了,但其亲生儿子四皇子赵成可是刚刚册立的太子。
长子是清正廉明被送上万民伞的交州刺史南宫裕,可惜几月前听闻噩耗心绞而死,交州百姓雨中百里送灵。
而南宫家第三代人,有三人,大公子南宫谨和二公子南宫奕属于一母同胞,都是大夫人杨氏所生。
坊间流传三公子南宫玥生母不详,八岁才入了族谱,又体弱多病,回府不到一年就克死了主母杨氏,害得南宫裕大人十几年思妻心切,无心再娶,鳏夫至死。
大公子南宫谨娶了柳家嫡女柳青涵,诞下一女南宫瑶,今年七岁。
二公子南宫奕娶了王家嫡女王月茹,婚后四年常常离京在外,还无所出。
三公子南宫玥最令人称奇,九岁入寒隐寺清修。
十三岁成为皇子伴读。
十六岁远游无踪。
却偏偏被宰相张炎选中,非要把女儿张顺婉许配给他。
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皇后薨了,全国国丧,四十九日不可婚丧嫁娶。
好不容易熬出国丧,西北又发生战事,虽然未与张顺婉明立婚约,但大庆人人都知那南宫家的病秧子要娶京城第一美人张顺婉为妻,多少士族子弟望眼欲穿艳羡不已。
但是现在南宫家这棵大树将要树倒猢狲散,不再是大庆第一家!
爷爷,爹,哥哥们都死了,只留下一个病秧子的小孙子南宫玥生死未卜,有人说他去了西北,死在乱军之中,有人说他躲在江南,准备苟且偷生,也有人说,他就不是南宫家的种,是国公老夫人捡回的叫花子。
可惜了,耽误了京城第一美人张顺婉的姻缘!现在不知有多少世家争抢递上八字,纳彩相问。
而偌大的国公府只剩下花甲之年的国公夫人,大公子之妻柳青涵,幼女南宫瑶,二公子之妻王月茹,一家的寡妇和孤女,真是可怜啊!
说书人眼露哀戚,讲完这些,店内更是哀嚎一片。
大皇子一家认罪伏法,南宫家忠勇献身,难怪前些日子京中一直宵禁,整国上下如遇白丧,禁止一切宴会游乐。
坐在堂中书生气的男子平日就很关心国事,在一片哭泣声中,不合时宜的插嘴道:“可是,市井也有传言说南宫宝老将军可能想借漠北之战自立为王,扩充自己的军队数量,全权调令大庆边军,一旦将北凉击败,功绩庆朝无人可及。”
见众人听不明白,他缓缓解释道:“还有人传言他早就和柔然人达成协议,一同吞并西北,然而柔然人反水,倒向北凉,才使得神羽军没反应过来,老将军算盘落空,孤立无援,事实证明,柔然人事后确实分到了更大片的草场和牛羊,竭族整部占领雍州大部分国土,北凉虽然人员损失惨重,但一举击溃多年的战神,士气鼓舞,部落之间达到了空前的团结!漠北一战可以说只有我大庆吃了大亏!防线退了百里,死伤数十万!”
大家都惊得四处张望,小二见没有官兵,才拉住书生衣角,悄声斥责道:“你不要命了!这话都敢乱说!这太子刚刚才立,他外公要是扣上叛国罪名能成吗?”
有些胆小机灵的听到此处,已知妄议朝政可是杀头的罪过,趁着乱糟糟的议论声,扒开人群小步开溜。
反倒是一位妇人站起身来反驳,“你这书生切勿空谈,见识连我一介妇人都不如!南宫宝老将军要想自立,三十年前就有这本事了,何必冒着失败的风险,晚节不保!抬头三尺有神明,若是这满门忠血换不来大庆自己人的良心,还有谁会为了小家大国卖命!人人都要自保,谁去冲锋陷阵!打仗败了,就该被民众踩在泥里,任你们这些酸腐夫子猜疑耻笑吗?”
书生羞红脸,皱起眉头道:“这是大家的议论,又不是我一人的意思,我内心自是分得清是非的,只是现在安国公府连个像样的葬礼都没有办成,朝中了解内情的人又不给个定论,上下猜忌难免有些过火之处嘛。”
妇人脸色并没有缓和,拉起自己的儿子,一边往外走,一边高声愤慨道:“南宫家三十年护着大庆山河,才有你我这安稳人间,若是满门遗孤,还要因为丈夫身死而受人冷眼,那这世间皆是忘义屠狗之辈!我的丈夫,我的儿子怎会全心全意上阵杀敌!没有这忠血将士,我看你们这群道貌岸然的君子如何站着面对胡人的屠刀!”
妇人强忍着泪意,一甩袖,脚步极快离开了茶馆。
小二闷闷解释,“她家世代兵户,男人刚刚被调往西北,大概同命相连吧!哎!”
刚刚羞红脸的书生彻底没脸呆了,扯起袖子遮着脸也离开了。
众人才从这妇人的话语中缓过劲来,说书先生已经收拾好自己的破扇子,背起破布包,准备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