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天幕一点点映入玻璃窗。
顾予笙目光轻轻掠过后退的欧式街景,耳边是男人打电话匀缓沉稳的低嗓,那种不疾不徐,恰到好处的从容语速,带着不容置喙的强硬态度,就周氏作为债权方,是否接受签订Medprin公司拟定的债务重组议案一事,他似乎与老爷子产生了较大分歧。
作为集团执掌人,分明已拥有最高决策权。
可老爷子为何,仍要对此事固执到不退让分毫?
之前在飞机上,通过周宗砚与徐界的谈话中,她大致了解到,归根结底,是周爷爷念及当年和Medprin创始人的患难旧情,想要在这重要关头拉对方一把。
但前提是,会以损伤周氏自身利益为代价。
上一辈的财富积累,终究抵不过下一辈的愚钝与挥霍。
Medprin现今的财务状况,无疑可以用深不见五指的无底洞来形容,即使借助外力投入再多,最终也逃不过一个字,死。
没有一个合格继承人,对于大宗企业而言是致命的,同时亦是走向末路灭亡的必然结果。
周宗砚从不做无意义的慈善。
他是商人,只讲利益,不讲情怀。
事情决议无果,老爷子被气得血压飙升。
祖孙俩的较量从这刻起,仿佛才达到至高顶峰。
为老爷子身体考虑,周宗砚终究还是选择中断这场‘内讧’,心平气和地讲完权宜之策,态度稍有缓和,勉强让那头满意了,借由紧急公务为借口,才算暂时结束了这段长达二十分钟的通话。
电话挂断后,顾予笙目不转睛看着窗外,即便车内彻底安静下来,她也未敢去主动打破这压迫到极致的氛围。
直到身侧人温热的指腹靠近,在她软乎乎的脸颊上捏了一下,低声问:“怎么闷闷不乐,不喜欢这件礼服?”
“你觉得如何?”顾予笙扭过头来,反问他。
周宗砚幽沉的目光,静静落于女孩身上。
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她穿礼服,与成人礼那年的青涩不同,二十一岁的她,体态间更多了几分柔美韵味。
香槟色面料剪裁收腰,薄纱下隐露雪白无暇的美背,肩带细窄,一字领低到胸部上缘,合缝地裹出完美胸型。
昏暗的车内,女孩白皙天鹅颈间,那条价值不菲的YFTTS同色系钻石定制项链,全球仅有一条。
顾予笙并不知道这身行头有多贵重。
只在周宗砚静默无声的注视中,逐渐地思绪游离,想到昨晚好像也是这副场景。
睡袍与礼服的根本区别在于,前者欲盖弥彰,后者自信坦然。
而她希望的是,自己在他面前,都能永远属于后者。
无言间,周宗砚收回停留过长的视线,最终定格在她脸上,“很漂亮。”
顾予笙明知故问:“礼服漂亮吗。”
男人低笑。
“人更美。”
这次,他毫不掩饰直白赞美。
顾予笙心想,其实她也不过只是普通芸芸众生一员,能得心仪之人一句欣赏,胜过世间所有追求者的百般恭维。
果然,她还是有虚荣心的。
女孩眸底星光浅浅,此刻周宗砚大抵能想明白,为何自己会亲口否决Pella昨日拿上楼的那件礼服。
他想要她。
想到不愿与任何人分享她显露在外的一切。
但往往弄巧成拙。
自认英明果断的决策,到头来吃尽苦头的仍是自己。
周宗砚甚至在想,今晚的拍卖会大可不必出席,倘若现在就原路返回,她会不会哭鼻子......
为自己这荒唐的想法感到无奈。
诚如,与此时的心境相比,刚才电话里老爷子的怒火,仿佛便显得没那么难以招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