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于是两人互相搀扶着在溪畔的草地坐下,随后江离讲了起来:“这经书的着者,乃是真大道五祖郦希成,他为躲避迫害退隐在华山,于彼结识了广宁子郝大通,经书中所载,大多是他在华山的见闻。
“在这当中,有段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讲的是郦希成一次旧伤复发,痛苦欲狂,多亏广宁子及时相救,助其慑神制逆,方挽回了一条性命。郦君发作之时,恰与广宁子在友人处做客,于是这位友人当时的一些言行,也一并被载入了书中。书中说,那位友人见郦君无碍后,便因着急赴约,匆匆离开了。次日,两人恐友人耽搁了约期,故而询问。友人一脸失意:他虽未迟,约他那人却未到。”
讲到这里,江离停下道:“当年于大霜海中,在格悟逼问之下,我讲的即是这段经文。”他等了等,见零露没有作声,知她已将格悟忘记,便兀自道:“这位急着去赴约的友人姓尹名珣,与他相约之人,书中虽未记载,但我已知是谁。”
“是谁呢?”零露问道。
“是个叫祁落书的女子。”
“哦,那姓祁的女子为何爽约?”
“她并未爽约。在她看来,反倒是尹珣为刻意躲她,避而不见。羞愤之下,她立下重誓,从此再不见他。”
“难道是尹珣没有按时去赴约?”
“他只道自己及时赴了约,可实际上他却迟了,且犹然不知。郝大通在替郦君疗伤时动用了三清铃,而郦君的狂态引发了铃震。所以尹珣到达时,比约期已整整迟了一日。”
零露显然不明白他在说甚么。
“这即是藏在经书中的秘密。世上没有几人能解其意,却有无数人被它累得丢了性命,毁尽一生。那些对它寤寐以求,处心积虑要将它占为己有之人怎会想到,在他们眼中象征权力和野心的经书,原只是本被埋没在时间里的情书呐。”江离叹道。
“我……”零露的声音听来越发虚弱,“抱歉,我还不能完全明白你的话……”
江离将她的头轻轻揽过,让她靠在自己身上,“没事的,忘了也好。”
“你别介意。”零露没有抗拒,声音听来比半刻前更加无力。
“你现下感觉如何?”江离问道。
“我很累……”零露道,“像是赶了很远的路,如今终于可以停下,能将肩上的担子卸去了。我只想休息。”她顿了顿,又问道,“我不清楚,这样可以么?”
“当然,”江离将她搂入怀中:“都过去了,零露。”说完这句话,他感到零露的后背忽地软塌了下去,随即耳边传来一声微弱的呼唤:
“阿江……”
江离霎时身子巨震,眼泪夺眶而出。
“你是阿江啊……”零露喃喃道,粗糙苍老的手拂过江离的脸颊,替他拂去了眼泪。“我想起来啦,你是家住临清的祁江离,我想起来啦,不会忘记。”说罢,她的头软垂下去,整个人从江离的怀中滑落。
江离缓缓将零露放下,令她平静躺在柔软的青草之上。再一次,那宽阔悠远的曲调在他脑海涌现:
“月光皎皎,人世沧桑,无底之海,佑我还乡。无论此后,身在何方,此身常寄,珍重无忘。”
此刻回应他的是风声,是海潮,是桃叶,是溪水。是那月升二岬下的潮声,生灭流转从不停息,是百屿千川,风霜雨露,日月繁星。还有一本被世人遗忘的经书,册页在风中飞扬……
正是:
将离须信轻云判,聚散,霜翮有凭去复临。
人世梦笔皆勘验,归鉴,清斋片言犹可循。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