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金身造像莫名改头换貌的问题倒也有,不过不是很棘手,我借着塑像的口,显了次灵,告诉他们陈公在天庭修成了返老还童的神通,随意便糊弄了过去。”
张道孚闻声却更急了。
“那贫道这该如何是好?难不成真要让这妖物把庙子占了去?”
“要不贫道试着凝取神龛的香火愿力,也替这些百姓实现一些心愿?”
陈希夷则摇头,摆出前所未有的正色,厉声道:“此举与妖邪何异?”
“你且记好了,身为地祇,虽肩负保卫一方水土生灵的重任,却也只能平妖邪恶念遂起之祸,而不可干预人事,平日也得尽量避免在人前露相。”
“须知,世人大多没有信仰,他们所信奉、所拜求的,不过是功利二字,今日心想事成,明日就上香还原,若不成,少不得啐上几口。”
“可如果让他们晓得‘举头三尺有神明’,且这漫天神佛凡有所请尽皆是有求必应,那往后碰上点事便只会想着宰三牲、辅香火,以作祭祀祷告,成天翘首盼着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届时农人不思耕种、儒生不思文墨、商贾贩夫不思贸易、士者不思政治,长此以往,天子也必将不思苍生,如此国将不国,天下不就全乱套了?”
陈希夷顿了顿,复而又道:“君子有所为,而有所不为。”
“仙人也好,神佛也罢,亦或是如我这般的修行之人,都理当心系天下苍生的安危,此乃余力所及之行,但却又不可凡事都横插一杠。”
“万物皆有偏念,一念之差,少则于世间落了俗,多则给世间添了乱,因果二字,最是可怖。”
“小道士,你,可明悟了?”
张道孚听完瞪大了双眼,恍惚间只觉字字如千钧,似泰山压顶一般袭来,打得自己心神震荡不止。
良久,他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随后双膝跪地,执玄门弟子之礼拜,恭敬道:“先生所教,弟子当终生铭记。”
陈希夷却是伸手虚扶,使其拜而不得,同时侧身避之。
“我欲远游,无法脱身,故寻你接任此方地祇,此为因,你既取了我的成神之道,延寿登神,掌地脉香火神通,便是结出了果,因果揭过,你我便只剩下了缘,你不必如此屈尊的。”
这会儿,狸猫也总算是将口里含着的几个枣子啃了个干净。
它将装着枣子的小包袱放在一旁,而后冲着张道孚摇头道:“你可真是个左耳进右耳出的,他才刚跟你说完因果最吓人,你当即就要送他一份大因果,啧啧,你这悟性...”
随即,又好似想起了什么,便学着人站起了身,摇头晃脑道:“悟性差一些不打紧的...嗯...后边是啥来着?”
狸猫垂头想了好久,最终还是将双爪背负在身后,摆出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道:“总之,你只要脚踏实地,日后定有一番成就!”
陈希夷当下笑出了声,道:“先前却是小瞧了狸大仙的悟性。”
张道孚也是羞红着脸道:“是贫道不通透了,私欲随念起,当即便落了俗,还望陈先生莫怪。”
陈希夷笑着点了下头,并不在意。
随后张道孚站起了身,朝狸猫作了一揖,又道:“那便承这位猫妖先生的吉言了。”
狸猫则是学着他的样子躬身回了一礼。
心下却道:猫妖先生?吾怎么感觉哪里怪怪的...
而后张道孚思考了许久,可神色却始终不见舒展。
便又问道:“先生,我还是不明白该如何处理这件事。”
陈希夷淡淡道:“好办,立威便可。”
“立威?可具体该如何实施?”
陈希夷却是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一枚遗落的铜钱,道:“那人的真身是一只耗子精,这些铜钱便是它驱使毒障晦气所化,百姓将这钱收入囊中,多多少少也会染上一些。”
张道孚惘然道:“这和庙子的归属有什么关系?”
陈希夷则抬指朝着那枚铜钱轻轻一弹,铜钱登时便化作一滩腥臭的浓水四下泼散而去。
“只需将其的真面目揭穿,再替这些百姓除一除余毒晦气,演一出为救苍生心力交瘁,继而羽化的戏码,你便能趁着这个机会既立起身为张公的威仪,而又巧妙脱身隐于市井。”
张道孚神色一凛,道:“先生是说,扯谎骗人?”
陈希夷摇头道:“你虽是出家人,但却非释门中人,你们上清派也没有类似的教条管束,区区诳语,只要不伤天害理,随性而行便可,不必太过顾虑。”
张道孚稍加思量,抚须颔首道:“先生此言有理。”
随后便缓缓地拨开人群,念诵祝语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