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观大殿。
已然将方印完全掌握的张道孚骤然睁开双目。
只见他容光焕发,先前的迟暮死气赫然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磅礴的生机,满头的霜白,竟也有了逆转生乌的迹象。
不过他此刻也没有继续感悟成为地祇后的玄妙,而朝着陈希夷的方向沉沉道:“陈先生,厚德镇有变!”
陈希夷现下已然失去了地祇的位格,无法对地脉的进行掌控,自然也就不晓得镇子里发生的事情,于是出言问道:“发生了何事?”
张道孚眉头紧蹙道:“恐怕是妖邪作祟。”
既然镇上生变,那再徒步下山就有些不合适了。
陈希夷稍加思索,便徐缓道:“如此,我便同你走上一遭,你且试着调控此方地脉,看能否施展缩地成寸之法。”
张道孚颔首,将方印收入怀中后,作势便要施法。
狸猫却忽的纵身一跃,稳稳当当地落在椅子的扶手上,接着贴近陈希夷,附耳道:“能不能把你上次装肉的帕子借吾?”
“你要那帕子做什么?”陈希夷心中虽有疑虑,但还是掏出了那块素雅的方巾递了过去。
狸猫抓着方巾旋身跃向供桌,得意的回眸道:“且让你看看吾觅食的本事!”
风卷残云。
不过转瞬,供桌上的枣子便被狸猫悉数装进了方巾折叠而成的包裹。
眼看小包裹被撑得满满当当,却还是漏了几枚实在装不下的,稍加合计,便一股脑的通通塞进嘴里。
“你这狸奴...”
陈希夷怔住,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得无奈的轻笑了一声。
“小道士,我们走吧。”
张道孚看着狸猫滑稽的样子却是笑不出来,只道:“还请先生先行。”
陈希夷此时也清楚地感知到地面传来的波动,知道他神通已成,略微点头示意后,便扯着铁索大步迈出。
狸猫则双腿直立,前肢紧紧地抱着那包枣子,鼓着腮帮子哼哧哼哧地紧随其后。
待二者踏前后没了踪迹,张道孚便也跟了上去。
......
李氏宗祠前的铜钱雨已然落幕。
除却如意观道士张献和几名镇子里名望颇高的老人外,在场的其他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拜倒在了丑男子的脚下。
当然,他们拜的并不是这丑人,而是他手里端持的那只灰毛耗子的泥塑。
那丑男子见时机成熟,便扯着尖锐的嗓子开口喊道:“尔等既拜了耗子大仙,那便理应为其寻一处栖身之所,我看镇子北边那座庙祠就不错,就是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听到这里,小镇百姓却都面面相觑,犹豫了起来。
“这...怕是不妥。”
那丑男子却笑问道:“有何不妥?你们若是感怀那陈公的话,倒也是不必了,方才那秀才不是说了?北边的陈公祠现下已经成了张公祠!”
“这劳什子张公,估计就是个鸠占鹊巢的邪魔外道,只待耗子大仙入主,想必便会替你们将其驱逐,到时候你们再到附近随便找片空地,给那陈公再搭个土坯小庙栖身,如此岂不皆大欢喜?”
那懒汉李富贵拍了拍鼓鼓囊囊的腰包,也是开口附和道:“我听他说的不无道理,陈公祠没了不打紧,往后的陈公诞,咱们接着办就是了,可这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张公,我们是万万不能认的!”
众人一听,稍一思索,好像还真就是这么一回事,于是纷纷点起了头,以示赞同。
说到底,经由一代代的传承,这陈公祠的威仪早已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弱化,加上久拜不灵,在刚刚经历了铜钱雨洗礼的小镇百姓眼中,更是彻底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神祇。
可这陈公诞就不同了,它就与其他大大小小的节日一般,早就刻进了小镇百姓的骨子里,早就变得不可或缺,就算背后的象征与含意被人忘得一干二净,却也不妨碍他们继续操办这个盛节。
毕竟普通百姓一辈子辛勤的耕种劳作,除了以吃饱饭作为目的外,余下便得为自己寻一个能够短暂休憩的由头。
......
人群的最外围,将前头一切悉数纳入耳中后的陈希夷不由得侧目打趣道:“小道士,你这张公,怕是不好当咯。”
张道孚则是满头大汗道:“这庙祠的匾额以及金身造像是承袭方印之后自行变换而成,故外力无法修改,先生昔年承袭地祇时是怎么解决这种纠纷的?”
陈希夷抬头想了想,咧嘴道:“家师也姓陈,所以我的境遇与你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