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语气是一如既往地风轻云淡:“崔小姐自请下跪,如今她得偿所愿,该是最满意的。”
言毕,她转身离去,娉娉婷婷,腰肢恰似花拂柳。
萧明鸢目光怨毒地望着沈漪的背影,好一个沈侯府嫡长女,也配在本宫面前摆架子。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嘴,竟敢讽刺锦娘咎由自取。
她余光看到脸色不虞的崔华锦,忙安慰道:“锦娘,你放心,今日沈漪让你受委屈,他日本宫绝不会放过她的。”
崔华锦垂下眼睑,道:“锦娘谢过公主。”
她心中尽是屈辱与不忿。
沈漪站,她跪。沈漪从容不迫,她狼狈受罚。这是她无法接受的。
最让她不甘的是,就连向来如神祇一般清冷的太子也会偏袒沈漪。
……
慈宁宫。
太后坐在上座处,身穿着一身金色的朝服,发髻上嵌着鸭绿色宝石,通身带着令人不可忽视的威仪。
她语气郑重问道:“漪娘,哀家听你父亲说,你与萧临涉退婚一事再无转机,所言可是不虚?”
沈漪点头,道:“皇姑祖母,漪娘与他的婚约有如玉碎,断没有再恢复如初的道理。”
太后眼神凌厉:“漪娘,有你这句话哀家便放心了。至于长安城的流言,还有萧临涉那几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哀家来处理。”
“沈侯府的女儿,谁也不能欺了去!”
沈漪胸口一暖,夹杂着难忍的羞愧与酸涩。
可怜前世皇姑祖母缠绵于病榻,也要为她与萧临涉和离一事耗费心血。弥留之际,一生刚强的皇姑祖母形容枯瘦,留着混浊的眼泪:“漪娘,是皇姑祖母对不起你。不能让你逃离楚王府那个牢笼。”
“是皇姑祖母无用啊……”
哪里是皇姑祖母对不起她,分明是她不孝,连累了皇姑祖母与沈侯府!
沈漪抑制住心中的万千涌动,轻声道:“有皇姑祖母疼惜,是漪娘之幸。”
太后端详着云鬓娥娥,冰肌玉骨的沈漪,眼眸恍惚了一下,似想起了什么。
漪娘当断则断,丝毫不拖泥带水,这份心性远比当年的她好。
忽而,一宫人神色焦急地走了进来,禀道:“太后娘娘,宋嬷嬷病情突然加重,昏迷不醒了。”
太后脸色微变,她从上座站起,与沈漪道:“漪娘,你先到明光居小憩片刻。哀家去去便来。”
沈漪走过太后身侧,搀着太后:“皇姑祖母,宋嬷嬷待漪娘极好,处处为漪娘着想。如今宋嬷嬷身体抱恙,漪娘理应去看望她才是。”
宋嬷嬷是沈侯府的家生子,自小伺候皇姑祖母,后随皇姑祖母进宫,风风雨雨已走过数十年。不似奴婢,更似亲人。
而宋嬷嬷身体向来康健,怎会突发恶疾?前世亦然,宋嬷嬷久病不愈,拖了两年便撒手人寰,皇姑祖母伤心过度,也病倒在床。
她清眸微动,仔细想来,似乎内有蹊跷。
太后轻轻拍了拍沈漪的手:“漪娘有心了。”
……
沈漪与太后用完晚膳,走出慈宁宫时已是夜幕低垂。
一轮明月高悬在枝蔓之上,花叶簌簌。
沈漪纤纤玉手捏着沾染些许药渣的手帕,若有所思。
宋嬷嬷昏迷不过半晌,又突然醒来,精神气已经大好,实在令人诧异。经她隐晦提醒,皇姑祖母心领神会,一前一后召开两名太医为宋嬷嬷诊治。
两名太医是皇姑祖母精心培养十数年的心腹,诊治后皆是问宋嬷嬷数日来是否心神不定,难以入眠。
宋嬷嬷答是后,他们便回禀皇姑祖母道宋嬷嬷不过是春日乏眠,并无大碍,只待开几服安神药喝下。
可前世宋嬷嬷确是久治难愈。
究竟是何处出了差错?还是她多虑了?
“沈小姐,是太子殿下。”宫女青栀在沈漪耳侧低声道。
沈漪抬眼望去。
萧璟只身一人站在树前,他禁闭着丹凤眼,浓密纤直的眼睫毛覆下一片深影。
他的骨相殊绝,肌肤冷然,唇红发黑,当真是风流难笔拓。
月下独影,孤高又萧瑟。
沈漪心头一紧,顿时想起五年前萧璟那双发红的丹凤眼,和他颤抖的声线。
青栀又道:“春朝节将至,那是皇后娘娘的忌日。”
春朝节是北襄国传承已久的节日,寓意春回大地,鸣凤朝龙。历代君主极为重视,会在皇宫设宴,举国同庆。
偏生皇后病逝在春朝节,纵使贺元帝向来敬重皇后,也只得将拜祭皇后的事宜推后一日,且操办得甚为低调。
每年阿璟看着众人觥筹交错,言笑晏晏,心里都是极为难过的。
沈漪眼中闪过了一丝心疼,她是知道的,阿璟在外人面前清高孤冷,实则是内心敏感脆弱,不善言表。
前世阿璟因她误会了他,心存荠蒂,直至他身死,他们也没能破冰。
今生,或许可弥补这个遗憾。
她款步姗姗走近,声音徐缓软柔:“阿璟。”
萧璟蓦然睁眼,瞳色漾起细密幽烈的涟漪,一一溃涌而来。
他就这样深深望着她,面上分明是没有一丝表情,却莫名携裹着委屈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