樟树叶绿中带黄、青苔走过一个轮回的时候,三大围塘的大黄鱼丰收,开始了。这些天对人们来说就像梦幻般的日子,仿佛整个世界都变得金光灿灿,甚至有人在张罗办一场多年没有办过的“庆丰节”了。
人们疲倦忙碌了很多天,每天看着大黄鱼乘船远去,当晚在小本子上记下今天的斤称,再刨除鹏远渔业的服务费。与此同时,笔笔钱怎么花也大致有了安排,只是令人不快的是,不知外面的世界发生了什么,人们只知道钱变得越来越不值钱了。
这在近两年的感觉尤其强烈,以前孩子拿着一块钱去小卖部,一个口袋里塞着瓜子,一个口袋里装满糖果,现在一块钱最多只够一个口袋。再说大物件,有去北方的人打工回来说,置办一辆拖拉机要八千多块。
到手的更多了,可似乎也不能买到更多东西,市里的工资涨了,可是租房买房也涨了。很多事情人们想不通也就不再去想,当下最重要的先到手再说。
十天过去、二十天过去,庄家逐渐又“热闹”起来,仿佛回到了不久之前的那段光阴。一开始人们旁敲侧击,有的说网衣坏了想趁淡季便宜补点,有的说早些办点年货孩子们馋坏了,慢慢地,大家都直接了起来,询问着庄鹏何时能够回款。
庄鹏再度难以入眠,事情到了这一步,他除了催别无他法,但旗子营和深鲜国际口径相仿,每次都是年前一定打钱。
樟树下成了一个微型的客厅,庄鹏不断说着车轱辘话,直到有一天,一个上了年纪的人跟他说“年底不见财、开春又白来”。
千万句祝福未必显化,但谶语只要一句就能搅动人心,庄鹏想起赤潮那年,就是有人抱着半本破书讲神物莫触,他给人们带来了恐惧,才有了锯网箱烧网衣这些荒唐事。
不敢想的事又涌上心头,庄鹏哧哧挠着头发,一支接一支的卷烟,袅袅的烟气拂满面庞。
而就在此时的江舟,另一个人对应着庄鹏的气色,只不过烟气换成了茶气。
许如意匆匆而来,乍见杨杰便疾声而出。
“杨哥,你给庄鹏打款的时候替我说句话,我这笔钱年前可能到不了了,但正月之内一定到。有你这笔垫着,他应该可以接受。”
但见杨杰沉默许久,“如意,这也是我想让你替我说的。”
“啊?”
许如意这时才发觉杨杰的神态,他青着脸躬着背,眼镜像被雨淋过来不及擦拭,“你、你不应该啊!”
许如意不能及时回款,杨杰大概想得通,总揽深鲜国际的许如强只需一句话,财务便自有办法。可杨杰不能回款,许如意却想不通,双方已有合作基础,大黄鱼更是去年旗子营的门面,今年货量又这么大,无论如何也该给庄鹏圆上。
杨杰欲言又止,聪敏的许如意忽然双目一凝,意识到了更为棘手的事。
杨杰此颓,不为庄鹏。
拖一个月款算得了什么,大家都是生意人,有几个人会体恤合作伙伴的冷暖,真正让他丧然的,一定是切身关己之事。
答案呼之欲出,是旗子营真正拍板的人开始介入,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形成了某种共识,甚至可以说旗子营终于“入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