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后,村支部开大会。
大户出面好办事,钟魏两大家都有行动,像庄家、吴家这些比较有凝聚力的渔户也都各自奔走,时至此时,愿意养大黄鱼的渔民已经超过七十户。
村支书钟秀做了一个简短的开场,钟家带头服从村委的安排,为了避嫌全程将由钟苏苏代表钟家办事。
钟苏苏穿着洁白的衬衫,戴着一块银闪闪的手表,言简意赅表达流畅,大屿村这七十多个大黄鱼养殖户必须集中运作,统一采购鱼苗、统一定制设备,放苗疾控乃至收成,要保证绝对的齐步走。
水娃和钟苏苏本是没什么交集的人,你看我土我瞧你酸,但年前魏同富一席话让水娃不自觉把双方比量起来。这一比不要紧,他越看钟苏苏越觉得不顺眼,那种厌恶的眼神就像捉青蟹捅到了臭泥里,歪嘴斜眉不遮不掩。
水娃暗暗打量一眼庄鹏,希望庄鹏能压一压钟苏苏的威势,听听他的话,鱼苗还没见着这副嘴脸,是不是以后几块钱一斤也是他钟家人说了算?
庄鹏自知庄家身份,人们是来探钟家魏家的,庄家什么立场并不重要。统一运作有统一运作的好处,虽说钟苏苏又是必须又是绝对,话说得有些强硬,但大户有大户的底气,从来苗到上岸,这里面的事可多着呢。
很快,村委又有表示,把大黄鱼围塘聚到一起这件事只有大屿村行动还不够。
这便不得不说到长屿岛奇特的地形,南向的大屿村和小屿村,有点像两根内凹的牛角,围绕之地就是共有的海水围塘。多年过去,许多围塘几经转手,两村渔民之间互相转让,早已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由是一来,最高效的办法便是把小屿村也拉进来协同商议,如今小屿村那边态度消极,急需大屿村做出规模性的表率,七十多户合力千亩围塘,大有可能动摇小屿村一些人的意愿,这在庄鹏看来也是一个妙招。
然而话音刚落,人们便碎语起来,那村子恶霸一茬茬,清末海上渔帮的那套江湖恶习在那里还流传着,过去发生了很多令人气愤的事。那些人只会说你们是大我们是小,大的就要让小的,这已经是最客气的了,真要是呛得厉害了,他们是真会动家伙的。
这等景象也在钟苏苏意料之中,只见他不紧不慢微笑开口,“正因为小屿村的人难缠,我们才更要拉上他们,一旦大小屿村形成渔民利益共同体,他们做事张扬反而是我们大家的底气。”
“这个世界的变化越来越快,只有打开思维,我们才会进步,如果我们不看的远一点,很快都看不见别人的背影了。我们要放下成见谋求合作,那些老传统的观念早该放下了。”
庄鹏不觉得这话有问题,但着实不必说,坐在这里的都是大户代表,并不是糖厂的工人。训导也好、拓宽思维也罢,糖厂工人早就听习惯了,可这里的人最习惯的是谁也管不着谁。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对观念上的问题指指点点,那与对错无关。
只见水娃腾得站起,不就开个会嘛,装什么私塾先生。但钟苏苏又蔫又辣,仗着有所学识成语歇后语轮番轰炸,看上去他根本不怕得罪魏家人,那种反唇相讥,没人会觉得这件事只是村支部层面的讨论,两家各有安排才是真义。
会议就这样不欢而散,好在是大的框架基本定下,接洽小屿村、共奔大黄鱼,成了这个开年最重要的事。
……
这天有点巧,庄丰年去镇上开会,庄母被魏家喊去帮忙修补渔网,只庄鹏一人在家的时候,魏同富来了。
庄母的两姨姐姐嫁给了魏家另一支的魏同富堂弟,所以论辈分,魏同富是庄鹏的叔伯辈。村里的亲戚就是这样,一处论是平辈,换处论就差了辈。
老少二人在樟树下攀谈起来,魏同富东一句西一句问了不少,直到一杯茶快喝完,他从袖口拿出一张对折的纸。打开来看,上面满是红殷殷的手指印,每个指引按在一个名字上,其上姓魏的人居多,台头则写着“魏家大黄鱼养殖合作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