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鹏立知来意,但他不想把事情弄得这么上纲上线,他更是瞧得出,把魏同富吹来的其实是小屿村那股风。两村之间的调度是魏家说不上话的事,要想不在钟家面前输势,只能多走“小道”。
“小鹏,古代做成大事的人,最早都是带的乡里兵,魏家以你马首是瞻,你可不是空挂,今后大事小事你来定夺。”
魏同富能搞出这样的事,足以看出他要用一切办法,撇开支部那条船,在他看来即便再是村里大局,那也是钟家的船。
“大伯,我觉得没有必要划得这么清,从鱼苗到入市,统一运作不仅省事还省成本。”
“魏家不嫌麻烦,魏家也没那么计较成本。如果小屿村不配合,我们这边只能小范围调换围塘,你们庄家的围塘几乎都在近岸,那里水质最差,网箱是越往远走越好。”
话到这里,只见魏同富用茶杯压住纸张一角,转而在上面点了又点,满布皱纹的眼睑上,透出深炯而又机警的目光。
“不瞒你说,魏家内部就能调解出一个大黄鱼大围塘,只要你一句话庄家的就立刻能对调,你要是不按这个手印,我也很难和他们说通。”
庄鹏笑着给魏同富倒茶,目光却在桌子上低微了一瞬,这老头是话往软了说、事往狠里凿。他几乎是在告诉庄鹏,我肯给你的你最好接住,你要不肯接,别怪砸了脚面。
庄鹏笑容不减,“大伯,我还没有成家,也就没个独立户头,就算按上去也代表不了我父亲。”
“这不是问题,你今后当然承家业,丰年你们两个有一人点头就算。”
“相安无事当然没问题,可要是拿这签字画押的东西去告什么状,我这一票就真的不算数了。大伯,您别多心,我只是觉得既然按了它就得有用,我混一票有点不尊重大伙。”
魏同富捏着胡须,大口的旱烟浮荡起来,隔着那烟雾再看,神色寒了许多甚至给人一种变了形貌的错觉,眼皮像是一个支架,撑起来明晃晃的锐利。
正这时,忽有一张纸从树上飘落,庄鹏起初不以为意把它挥到一边,可片刻之后又有一张落下,庄鹏疑惑着拿到面前——
登时哇呀一声!
只见那纸上写着俊秀的钢笔字,一张一张又一张,像大雪片一样纷落下来。
原来这几天庄丰年正把那个笔记本刻在蜡纸上,而后拿到村里的油印机滚刷出来,以此分发到愿意养鱼的各户。这是个技术活,庄鹏做不得,需要用钢针刻字,劲不能小蜡要刻透,也不能大戳坏纸张。庄丰年每晚坐在樟树下对着油灯工作,困了累了便把笔记本压在一个碟子下面,然后就被逗逗逮到了。
庄鹏急不可耐,一边大声制止一边想要爬树,逗逗倒也实诚,一张又一张像嗑开瓜子却发现都是秕子,最后吧嗒把书梗丢了下来。
这很让魏同富生气,他觉得应与不应都该有个准话,演这样的戏幼稚又可笑,而且庄鹏演得太真了,以至于自己离席他都装作毫无察觉。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这小子再练上几年,装聋作哑左右言它的本事,比他爹还要上一个档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