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一鸣把“敦刻尔克版半岛战争”给二大爷简要描述了一下,果然发现后者的眉头紧紧地拧起。
好一会儿他才开口说道,“天上飞的,地上跑的,你这个备选方案,场面还真是不小。”
陈一鸣弱弱地补充,“马叔,你想要海上飘的也可以有,我方歼击机从海上打起,到时候飞机下方海上飘几艘军舰,画面更有质感。”
二大爷连连摆手,“行了打住,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搞这个时间太仓促,伱还是先从一镜到底那个开始准备吧。
这样,我尽快帮你联络有关方面,你这几天抓紧时间,把需求和想法再细化一下。
最主要的是,你一定要想清楚,你的故事里要着重表现哪几个人物,他们在电影中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形象,意图向观众传递哪些信息和情绪。
一镜到底的形式确实有新意、有话题性,但一定不能忘记初衷,还是要始终紧扣主旋律电影的基调。”
走出马家所在的别墅区,站在路边等出租车的时候,陈一鸣一直在反复思索着二大爷最后的那段话。
故事线索都还没有理顺,其实还远没有到考虑人物塑造的时候。
但是陈一鸣知道,二大爷的提点很重要,直接关系到这部电影能不能成功立项,是生与死的首要问题。
陈一鸣固然可以借鉴诺兰的做法,把作为战争对立面的敌军意象化,不露脸甚至完全不出镜,从而避免观众陷入立场的二元对立。
但是我军人物总是要出镜的,他们在镜头里的形象,同样会带给观众一定的观感,反映出相应的评断,溢散出电影的态度。
而这正是上峰最关注的核心问题,你打算对我军官兵做何种呈现?
粗粗一想不过是故事里的几个人物设定,细究起来却是千头万绪复杂无比。
从前到后顺着故事线捋一下,电影里每个层级的人物都简单不起来。
比如,给主角布置传令任务的军官,应该如何做任务前的动员?
传统主旋律电影很直接,大了讲就是保家卫国,具体讲则是救助战友,领受这个极度危险的任务是光荣,是立功受奖的机会。
导演默认观众理解并认同这个理由,有时候甚至直接忽略掉任务动员这个环节。
《横空出世里,军官开门见山地问科学家主角,你愿意为了国家隐姓埋名吗?
科学家毫不犹豫地回答,愿意。
前世这是1999年的电影,很多年轻人根本不了解原子弹工程,也不清楚建国初期的特殊情况,但他们依旧可以毫无阻碍地理解科学家的选择,并为之深深触动。
同样是呆在戈壁沙漠里搞原子弹,《奥本海默里的科学家就是截然相反的另一种态度。
外国观众会质疑科学家不爱国吗?当然不会!
所以只是电影开头的一个军官,作为引子存在,戏份只有一场,他的表演和台词就是一个绕不开的大问题。
应不应该给这个人物添加一些“人性化”的修饰呢?
《1917原片里,将军为了让主角更主动地完成任务,告诉他计划明晨发起进攻、冲向德国人死亡陷阱的部队里,有他的亲哥哥。
显然,军官导演,认为战友情不足以让主角观众认同这场冒险,因此在天平上又加上了一个名为亲情的砝码。
然而当对象换成华国观众时,这个原本恰到好处的砝码,立即变得不合时宜。
怎么能只是为了救自己哥哥拼命呢,其他战士就活该等死吗?
尽管社会思潮已经不认同完人,但华国人依旧赞赏利他的义举,唾弃自私的怯懦。
一边打心底里不相信舍己为人,一边又居高临下瞧不起自私自利。
或者说,用自私比照自己,用无私要求他人。
那么,电影里真的刻画一心为公的人物行不行呢?
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