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千凿万锤始得甜水 一封条陈引动风云
“——幸近之路！”
一字一顿言罢，吴郎中驻足停下脚步，转身看向随行的李惟俭。见其面上并无异样之色，这才说道：“自今上御极，内府屡次改制。早前只许宗室子弟任职，如今却是内外都可入内府为官，有能者居其上。
且，若得了圣人赏识，说一步登天有些过，平步青云，一举跨过几级堪磨也是有的。”
李惟俭面上不动，恭敬道：“多谢郎中指点。”
吴兆松笑着道：“此事不算隐秘，我这番话惠而不费，算不得什么指点。不过说到指点——”
他再次看向李惟俭：“复生寄居荣国府，却好似与之……不睦啊。”
李惟俭笑笑没言语。
吴兆松就道：“复生可知十年前的过往？”
“大略听了些，不过知晓此事的大多三缄其口、讳莫如深，倒是不知内中详情。”
“莫问了，一准儿是苦的。哎，这就叫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
两个儿子还在嘟囔，那下方井底的刘大却怔怔失神道：“甜的……”
“人才啊。”忠勇王真心赞道。
政和帝笑笑，说道：“便是朕那日与你提过的李……”
半晌，忠勇王放下条陈道：“这条陈有理有据，若果真能打出甜水来，此事定然是成了的。圣人，不知这条陈是何人所呈啊？”
忠勇王还是坚持参见了，起身这才道：“圣人，礼不可废啊。”
李惟俭远远负手站定，长长舒了口气。这世间人只道他上进是为了仕途经济，又有几人知晓他李复生之志，岂会仅仅是这般庸俗？
此后两日，忠勇王每日上午都会去外城武备院盘桓一阵，奈何左等不见李惟俭，右等还是不见人影。
政和帝蹙眉。
吴兆松又略略盘桓，这才与李惟俭分别。
倏忽停步，又摇摇头：“说到底还要看能不能打出甜水来。呵，若果然打出了甜水，那这法子便能施展了。”
“这……臣弟拷问了宅子里的太监、宫女，都说不知。不过有人说起，前些时日有风筝坠在花园里，其后禁军兵丁查验了，其上并无蹊跷。那风筝臣弟验过了，唯独少了一侧尾翼的铜铃。”
“免了免了免了，”政和帝不耐这些规矩，连连摆手，直弄得忠勇王哭笑不得。
打量了半晌，待圣人道了声‘不错’，且面带喜色，戴权这才轻声道：“圣人，忠勇王请见。”
戴权偷眼打量圣人面色，心中纳罕却不敢出言搅扰。
失声一笑，政和帝抬手取过，想着瞧瞧那少年郎到底在条陈上说了什么。他不在意内中有多荒谬，权当是看乐子了。
条陈展开，入目的是规规矩矩的馆阁体。政和帝靠坐了，一手捏着随意翻看起来。
当即笑了笑，他说道：“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对付贾家，李惟俭没意见。好生生的大姐姐李纨，嫁入贾家被磋磨成什么情形了？便是没人撺掇，李惟俭都要寻机报复一二。
另一个也道：“就是，爹你岁数大了，怕是尝得不准。”
自言自语间，外间龙行虎步行来一人，戴权打量一眼，赶忙道：“圣人，忠勇王到了。”
李惟俭打蛇随棍上，笑着应承道：“我发迹还不知何时呢，兄长此番却是平步青云了。”
本道那废太子好吃好喝的走完一生，好歹能扭转他的名声，怎料废太子竟吞金死了！
徐管事眨眨眼，再看李惟俭狼狈的模样，哪里还有什么宗师气度？摇摇头，他赶忙上前喝道：“怎地这般不小心？诶唷，李公子，你这……快来人，领着李公子去换一身衣裳去。”
看过一面，政和帝面色凝重起来，翻过来又重新看过。细细看过一遍，政和帝蹙眉暗自思忖，低声嘟囔道：“这法子……好似有门啊。”
想想便愈发头疼，政和帝便没了心思继续批阅奏章。
他扭身便走，点过一名仆役：“去叫徐管事来，严令此间事宜不可露出一星半点的风声。那刘家父子三人好吃好喝招待着，就是不能放走。”
御书房里只留了个大太监随侍一旁，便是那日李惟俭见过一面的戴权。
“是。”忠勇王倒也听话，乖乖搬了绣墩落座。
想明此节，李惟俭忽而自失一笑，暗忖这位少司寇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不过是个秀才，就算有些实学功底也犯不着这般手段连连吧？
正当此时，忽而就听不远处一声叫嚷：“出水啦！”
银钱，够用就好；女子，随心就好；官职，有没有都成。他李复生来此一遭，为的是将这老大的帝国，推向工业革命，推向全球殖民！与那西夷一较短长！
免得三百年后，华夏子弟还要看那西夷脸色行事！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华夏，就该在此方天地独领风骚！
那徐管事匆匆而来，远远就见李惟俭一袭月白长衫，面上噙着笑意，负手迎风独立。徐管事眨眨眼，心中古怪，那李公子明明不过十三、四的年纪，不知为何，此时却分明渊渟岳峙，现出一派宗师气度！
正当此时，就听得有人呼喊‘绞盘松了’，继而就是一声轰然炸响，随即漫天的井水泼洒而来，不偏不倚将李惟俭淋了个通透。
政和帝就道：“此案交给下头人严查就是了，你且抽空去见一见李惟俭。若果然打出了甜水，就按着——”政和帝顿了顿，思忖道：“——不好让李惟俭白忙活，算他一成股子，以酬其功。”
只是对付归对付，无论如何不能牵扯到大姐姐李纨……还有小外甥贾兰身上，这是底线。
“是。”忠勇王拱手。
李惟俭寻了抄手游廊落座，心中思量一番，好半晌才将严希尧的心思猜了个大略。
刘家两儿子兀自不肯相信，其中一个拨开兄弟，探出半截身子朝下嚷嚷：“爹你上来，我自个儿下去尝尝。”
“是。”
政和帝起身落地，随手抄起那条陈，想了想，径直走到忠勇王身前递将过去，道：“不说那些烦心的，你且看看这一封条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