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天被赶出来并吃了一顿板子之后,李竺兰就再也没有见过朱常洛。实际上,直到现在李竺兰依旧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失宠的。
她和朱常洛的日常原本就是这样。朱常洛有点受虐倾向,一直喜欢她凶巴巴的样子。反倒是皇长子朱由校的母妃王才人,那副逆来顺受的态度让朱常洛很是厌烦。
用朱常洛本人的话来讲,比起践踏,他更喜欢被践踏。
可朱常洛大病以后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不仅性情大变,甚至连酒都戒了。要搁在太子时,每到晚上朱常洛就会喝个大醉,然后要么做爱做的事情,要么直接躺下睡觉。现在呢?勤奋得就好像大明朝明天就要完蛋了一样。
大明朝完不完蛋,李竺兰不知道也不关心。反正再这么下去,她自己肯定是要完蛋了。尤其是最近,那个从郑贵妃的宫里出来的黄毛丫头天天晚上都来乾清宫,一待就是一个多时辰,差不多要到天黑才走。
这让李竺兰的危机感越来越重,她生怕哪一天王掌印带着皇上的口谕过来,让她李选侍立刻从乾清宫的西厢房搬出去,好把地方腾给米才人。
搬出去,搬哪儿去?延祺宫吗?听说延祺宫以前叫长寿宫,自己搬到哪里去过冷冷清清的日子,不折寿都算好的了,还长寿......
李竺兰想要自救,但却不知道从哪里入手。从西厢房到南书房走不了几步路,但她不敢去。
她现在很想见皇帝,因为不见面迟早会被遗忘,但她又怕见到皇帝。因为朱常洛重新开始宠幸自己的长子,要是哪天爱屋及乌地想起孩子的母亲,再联想到她......
一个声音打断了李竺兰的思考:“主子,老祖宗来了。”
“小李子快请!”李竺兰的近侍太监也姓李,而且岁数一点儿也不小,
李竺兰的心脏开始狂跳,她突然非常紧张。她的体温升高,额头上的汗腺开始往外分泌汗水为大脑降温。李竺兰想要伸手去擦,但又怕把妆弄花了,于是作罢。她努力地调整呼吸,希望让自己看起来再镇静一些、再漂亮一点儿。
她上次这么紧张,还是在头一回服侍太子就寝的时候。
王安走进西厢房,他一路走,一路的太监和宫女便跪下来将头抵到地板上。如果说内阁首辅是外相,那司礼监掌印太监就是内相。而且内相在内廷的权势比外相在外廷的权势要大得多。
比如,东林党敢咬着方从哲不松口,但很少有太监敢于攻击司礼监掌印。只要掌印太监不生出二心,那对他任何攻击就都是无效的。
忠诚,是考核掌印太监的唯一标准。
“李主子。”王安行礼如仪。他没有恃宠而骄,在妃嫔面前还是将自己摆到奴才的位置上。
“王掌印,皇上终于要见我了?”李竺兰的声音里饱含着雀跃与期待。
看着李竺兰脸上混杂着焦虑和期许的神色,王安突然有些可怜这个女人。“李主子,皇上叫奴才来这儿不是找您的。”
“啊?”李竺兰努力维持的笑意突然崩溃了,取而代之的是惶恐与颤抖。“皇上......皇上要赶我走?”
“我不去,我不去延祺宫,我不去延祺宫!王掌印,求您了,让我见见皇上!”李竺兰突然跪了下去。
“哎哟!您别这样,奴才要折寿了。”王安也跪了。他不是皇帝,也不是皇后,没资格接受妃嫔的跪拜。
看着老祖宗跪倒在地,那些刚站起来的宫女太监们不得已也跪了。总不能自己的主子和掌印太监都跪了,他们还站着吧?活烦了也不能找死啊。
于是整个西厢房的人呼啦啦地跪了一片,没一个站着的。
气氛突然变得很尴尬,最后还是王安出声打破僵局:“李主子,皇上不准备让您移宫,更不准备让您搬到延祺宫去。”
王安心想,这都哪儿跟哪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