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乱说我要挂电话了哦。”男人的笑容里带着些警告的意味,“顺便把你昨天吃生鱼片被芥末辣的满脸是泪的照片发给小瑾。”
“不行!”方可在电话那头慌乱地喊道,“我不要面子的啊!嗯……唉,真是的。”听筒里传来沉重的叹气声,新一半是好笑地看着他。
“小小年纪装什么深沉,哪有那么多烦心事在那里唉声叹气的。”
“迎新会啦迎新会,累得骨头都要散架了哦。”
“这么说,”新一“诶”了一声,饶有兴趣地问道,“小岚会表演节目吗?”
“嗯,不过是唱歌、弹钢琴还是弹吉他,迎新会的负责人还没决定下来。”
“吉他?”新一愣了下,思索着什么,“你的吉他不是放在家里吗?”
“对啊,所以打电话来拜托爸爸帮我带过来嘛!今天彩排很忙,所以我就住在学校宿舍不回来了。”
“你哦,”新一伤脑筋地笑了,“我这边还有委托人呢,大概晚上才能送给你了。”
“没关系。”方可笑眯眯地回答道,挂断电话。哼着歌转身欲往教学楼走准备去上课,想到了什么般笑容僵在脸上。
糟了,忘了自己把哈佛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藏在吉他盒里了!父亲要是发现的话,会怎么说自己啊?
虽然生米已经煮成熟饭,自己已经成为东大的一年级新生,但如果让爸妈知道自己放弃了去哈佛的机会,还是会被骂是傻子的吧。
想着,方可打了个寒颤,肢体僵硬得走不动路,惹得身边的学长好奇又关切地望向他。
“嘿,同学,你没事吧?”
“没、没事,就、就是太紧张了。”
“哈,这就紧张了?”学长拍了拍他的肩,“放轻松,等你到大二时还有更令人刺激的解剖课等着你呢!”
你是哪来的错觉觉得我这种从小就跟着老爹——哦当时是柯南哥哥——跑犯罪现场的人会怕解剖课的?
我紧张的根本不是这个好吗?
“方可,你的脸色真的很差耶,”黄昏的风撩起黑羽瑾的刘海,她搁下便当盒,担忧地看着坐在自己对面,垂眼看着面前的便当却半点未动的工藤方可,“是上课时看到了啥让人不舒服的东西吗?”
“他这种从记事起就会跑到犯罪现场的家伙,怎么可能因为这种事吃不下饭。”高木奕咬了一口梅子饭团,转向方可,“所以,发生什么了?”
“我……”方可抓紧了膝盖,紧张到嗓音都发颤,“那个……我……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几声,工藤方可瞥见屏幕上显示出被自己标注为“柯南哥哥”的人的来电,手里冒着汗,差点划不开手机接听电话。
“小岚,”未待他开口,对方温柔的嗓音传到他的耳边,“你下课了吗?”
“诶?嗯,下课了,正在吃晚餐。——你到了吗?”
“是的,不过在给你吉他之前……”男人顿了顿,清了清嗓子后再度开口;方可沉默着阖上眼帘。
“我要跟你谈谈。”
工藤方可艰难地咽下嘴里的香草冰沙,攥着吉他盒背带的手沁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他小心翼翼地抬起眼帘窥视着父亲脸上的神情;工藤新一察觉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双手交织,胳膊肘支撑在咖啡馆的白色圆桌上,冲方可一笑。
笑得方可全身不自在。——他宁愿从新一的脸上或者眼里,看到他失望,愤怒的情绪,而不是这种异常平静的,毫无波澜的笑容。
“我再帮你倒杯咖啡。”
眼见着新一面前的白色咖啡杯见了底,方可很有眼力见地拿起他左手边的咖啡壶续上一杯咖啡,推到新一面前;新一怔了一下,松开交织在一起的双手,指腹摩挲着微微发烫的咖啡杯壁。他稍稍前倾着身子,试图望进方可的眼与他谈心;方可却一点都不想配合他,垂眼力避与他对视。
新一抿了口自己面前的黑咖啡,瞅一眼埋头饮香草冰沙的方可,他恍惚间回到了三四年前的米花瞭望餐厅。那时也是这样两人面对面坐着独处,点了同样的饮品。
只是,当时有秘密的是自己,现在却换成了眼前这个兔崽子。
好一个风水轮流转。
新一暗骂一声,苦笑着想。咖啡煮得过烫了,清苦的醇香从壶嘴飘出,衣袖上都沾染了咖啡清苦的醇香。新一收回了被烫得略微有些发红的指尖,单手托腮盯着工藤方可上下打量片刻,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
“你昨晚又熬夜看小说了吧?黑眼圈都出来了。”
“啊?”方可被他冷不丁地开口提问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后尴尬地笑了笑,“没办法,又要上课又要排练,只能晚上窝在被窝里的时候读几章了。”
“别把自己弄得太累,身体吃不消的。”
“还成,比照顾某个不准医嘱的病患轻松多了。”方可搅了搅杯中的冰沙,强迫自己的视线与新一的碰触后,故作轻松道。
好家伙,我还没问他吉他盒里藏着的那张哈佛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是怎么回事,这小子居然恶人先告状了。
新一清了清嗓子,板起脸,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极力在他面前本就几乎不存在的摆出长辈的架子来;方可抬眸望了他一眼,讨好似的笑了一下。
“我今天会早点睡的,不会再熬夜看小说。”
“你妈妈之前一直担心你能不能适应大学生活,会不会在大学里迷路,让我抽空看看你,我总觉得她是在瞎操心,”新一晃了晃咖啡杯,丝毫不理会这人完全不走心的承诺,“你这不过得挺好的吗?很顺利的就和同学打成一片,学业上也没什么问题。”
“其实,还是有些不适应的,”方可搁下手里的冰沙杯,认真地看着新一,“虽然同学们都很友好,高木奕和小瑾也在,老师也很棒,课堂上的内容我也能听懂。但是……我还是……”
“你还是怎么?”
“我还是……”方可沉默了会,对上新一询问的眼神,深深吸了口气,回答道,“想家。我也放心不下你,我总是想着,你的身体有没有好转一点;你还会不会被那个差点失去我的梦魇住,醒不过来。美国离日本太远了,想你都得算时差。”
“……”新一的手抖了一下,愣愣地望着面前的方可。他在来时的路上想过七八十种答案,却完全没料到方可给自己的答案居然会是那么简单的几个字。
——想家。
“……我一直都不想说的,因为这个理由听起来太没有男孩子气概了。不过我好像……一直都不太像个男孩子。哪有男孩子像我这样的,都上大学了还是怕火,会迷路,看到令人悲伤难过的事情甚至会哭。我其实,一直都在很努力的克服内心的软弱,想让自己成为像你这样,坚强又勇敢的男人,成为他人眼里的救世主一般的存在,能保护好自己在乎的人,但是我渐渐发现我推理没有你厉害,内心也没有你那么坚强,我压根儿没法做到像你一样,我……”
“你没必要跟我一样,”新一扬起唇角,轻轻打断了他的话,伸手揉了揉他的发,“只要不甘于平庸,当个平凡人也没什么不好。我这种活法太累了。你就是你,不需要模仿任何人,做自己就好。”
“哪怕,我这辈子就是一个混在人群中毫不起眼的一点名气都没有的小法医?”
“那不行,那么没追求的活法,可一点都不像是我儿子。”
“我瞎说的,”方可咬着吸管,见新一只是语气上装着很凶,眼里却溢满了温柔的笑意,便无声地笑了一下,“我肯定会成为一名优秀的法医,成为你的骄傲的。”
“你已经是了。”
“什么?不不不,我离当个优秀的法医还差得远呢。”
“不是前半句,”新一笑着纠正道,“是后半句。我之前一直没啥机会以父亲的身份和你说这些话,这些早在你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就该对你说的话。你现在对自己那么不自信的样子,倒显得是我的不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