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赃物为何别处不放,单只放在鞠歆的车中?”主薄发问。
“此正是其中之疑,须待查清。”
贼曹掾冷哼一声,道,“这有什么好查的,难道刘闵公家中有人和鞠歆有仇怨,栽赃陷害吗?鞠歆本就是凶贼恶犯,行此大恶,是其本性。”
“是否有人陷害,还要待查,但若说鞠歆本就是凶贼恶犯,何据之有?”
主薄捻须道,“据刘闵公家奴说,他曾对鞠歆提过,有一段险山常有劫匪拦路,鞠歆却对他说,那些劫匪与他甚熟,由此可知,鞠歆与贼匪必有勾结。”
贼曹掾道,“那鞠歆说他行此路已五六年,不管结伴行还是独行未尝遇劫,若非他与贼匪勾结相熟,为何贼人独他不劫?”
“是啊,”主薄道,“本县一向太平,唯有与上邽界的山区中常有贼匪出没,经此过路者无不是结伴成群才敢越山,独行者必遭贼劫,何以鞠歆独行数年未曾遭劫呢?”
任回道,“卑职刚刚从城外的车马店回来,从行内人口中得知,这鞠歆在他们行内颇有声名,因他有一身的本领,特别是臂力过人,远近贼匪忌惮于他,都是见而避之,无人敢寻他的麻烦,故此,唯有他敢越山独行。”
法曹见主薄和贼曹都有些默然,急道,“即使他与山贼无瓜葛,但总也知道他是个有一身本领的人,那刘闵公家墙高院深,刘三公子身强力壮,若非是他这般有本领的,何以能翻墙如履平地,杀人如折草荠般容易?”
“绿林大盗,江洋恶贼都有这般本领,为何独独疑到鞠歆的身上?”任回道。
“因为只有他当夜住在刘闵公的家中。”贼捕掾一旁帮腔道。
任回一笑,道,“这便是更加令人生疑之处,鞠歆住在刘闵公家中,却要夜间做案,岂不是自暴其身吗?做案不立即逃去,却要将赃物藏于车中,还要回房再睡,直到天亮开院门时才离开,怎样的贼人会如此镇定自若?所常见贼人,做案后无不是惊弓之鸟,恨不得马上逃离,而此行径大反常理,甚为可疑。”
主薄捻须道,“这又何尝不是他过于常人的残酷与冷静呢?之所以等到天亮,一是他不想让宅中人起疑心,二是他料知宅中人不会那么快发现尸身,所以他才会安心地睡到天明,以此可见,此贼必是做案的慣匪。”
“是大人先断其为贼,故其所为处处皆为贼。”
“你放肆,”法曹喝道,“在座诸位都是衙府干吏,经事故,历磨练,哪一个不熟于吏事,哪一个不精于查案审断?独显出你来颐指气使,实是不知天高地厚,还不赶快退出去?”
“各位大人,”一直立于旁侧的杨涣说话了,“任狱史所言并非谬理,职下认为,恰是句句切中机要,职下斗胆,恳请县府大人听任狱史往下如何议辩。”
龚恢微一点头,“任回,物证或是存疑,但人证的供词总不会有疑吧?这是随车的冯四当堂呈供,他并未受到丝毫刑逼。”
便从书案上将供词捻起,向案前一推,示意任回来取。
任回近前,先一揖道,“恕卑职冒昧。”
便取过供词,展开细看。
主薄道,“这冯四只是上邽一商铺伙计,此次是奉了东家差遣,押车来西县,他与刘闵公家毫无瓜葛,与鞠歆也无恩怨,他的供词当是持公允无偏袒的。”
法曹道,“冯四的指证,处处可证实鞠歆为恶,其它不说,单只那夜半外出,许久才归,归时又往车内掖塞物什,此已将鞠歆做案的时辰与赃物去向证了个结实,还有那把刀,冯四曾看到过鞠歆的随身短刀,与搜出的凶器完全相同,这还有何可辩?”
贼曹冷冷地道,“我猜任狱史必会说,冯四之供不可信。”
“大人,冯四之供无可挑剔。”
任回大声道。
龚恢瞥了一眼贼曹,对任回道,“既无可挑剔,那你还有何可说?”
“大人,供词上虽无挑剔,但卑职想问大人,此供词大人认为可信否?”
“什……什么?可信否?为什么这么问?”
“大人在此审案,冯四之供可曾在刘家村内一一核实?”
“这……这还有何可疑,凶案现场,早有游徼查验过了,其后贼捕带仵作也亲去查验过,所验皆指向鞠歆,并无他疑。”
“大人,可曾问过鞠歆冯四,因何投宿刘家村?”
“呃……,行到刘家村时,天色已晚,寻户人家投宿,此是极常之事,为何要问?”
“大人,卑职曾问过赶车人,他们赶车行路的时辰和路程都是有常规的,晌饭时在哪里停,傍晚时在哪里住,常跑路的人都是知道的,就上邽到西县一路,赶车人应在傍晚前赶至庙街镇,在镇上住宿,鞠歆也不例外,然而他却没能赶去,为什么?”
“这个……确没问他,不过,本官觉得,这个和本案关系不大,也许他们只是遇到些意外,比如车轮陷土坑,或着马匹劳累不支。”
“此疑可暂且一放,”任回道,“冯四既然无法熟睡,微有响动就会惊醒,而据冯四供说,他是被开门声惊醒才发现鞠歆出门的,那么当鸡叫头遍时,也应该能听得鸡鸣声,敢问大人,可曾问过他是否听到了鸡鸣声?鞠歆出门时,是在鸡鸣之前,还是鸡鸣之后?”
“这个……未曾详问。”龚恢略显得有些尴尬。
“鸡鸣前也罢,鸡鸣后也罢,这些都与本案无关。”贼捕烦躁地道。
任回看着贼捕微微一笑,道,“未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