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捕见任回笑得怪异,不明其中有何高妙,又不好直问怕被人取笑了去,便不出声,只听任回怎样解说。
任回却又转向龚恢一揖,道,“大人,此又为一疑,可暂搁置,冯四言,在窗缝中看到鞠歆往车中掖塞物什,且算此说成立,敢问深夜乡农之家,即使是富户,其外院亦不可能长明灯火,冯四是何以得见的?”
“可借月光。”贼曹道。
“当日是几时?月在何方?”
“那日……”贼曹想了想,“是初七,月启正南,子……夜……时,没于西……”
“初七,月不满半轮,其明亮又能几何”,刘家村处于山间,群山环绕,月偏垂于南,必为群峰所掩,何来月光为冯四照明?子夜之后,月光全无,贼匪做案多在此时,冯四又何以得见?”
贼曹默然不语,贼捕却显得焦躁,一旁道,“刘家村依山而建,层级而上,月光也是能照进来的,我看它南山平缓,未必就能遮住月光,况且,刘闵公宅中未必就毫无光亮,刘公仍富户,院中怎会没有灯火?”
任回又是一笑,“显然,在此事上你我都在猜测,只有亲去刘闵公家核实才有定论。”
贼捕看看贼曹,也不做声了。
任回再向龚恢一揖,“大人,冯四言说他之前见过鞠歆行凶用的短刀,可曾问是何时所见,在何种情况下所见,他是否在未见凶器时,就能将刀形刀制描述出大概?”
“这……”龚恢已显得十分局促,半晌道,“冯四是指证之人,并非凶犯,因此只教他认刀,未让他描述。”
“大人,请再恕卑职直莾,鞠歆一案,存疑颇多,严刑之下,恐无实招,斗胆恳请县府大人再做查验,提审证人,免使好人多受折磨。”
龚恢颇是尴尬地瞧了瞧主薄,主薄忙道,“大人,任回所说,虽多为强词夺理之言,但所举种种隙漏,于本案中的确存在,若不细加弥补,恐为众人之舌,也难彰县府大人的纳言胸怀,愚下以为,或可缓审鞠歆,待证据齐备,点滴不遗时,那鞠歆自会屈折伏罪。”
龚恢点点头,又去看一直不语的县丞,县丞也点了一下头,接着便说话了。
“主薄之言甚是,然而,任回的确直莾,堂下强辞多辩于礼不周,触大人之威而失上下之恭,合当有罪,职以为,当杖任回二十,拘十日,以惩其罪,以儆效尤。”
龚恢忙摇手道,“任回直言,忠耿可嘉,怎会有罪?此案……实因有郡府施压,促我县速惩凶犯,焦灼之下,本官便也失了公衡之心,只求快审快结,今任回不惜触逆众意,直言陈指,使我醍醐灌顶,我当谢之才对,怎能加罪?”
县丞微微一笑,道,“大人明睿,胸怀坦荡,吾等所不及也,虽如此,任回之过亦不可免,职认为,可遣任回协理此案,以弥抵其罪,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龚恢点头道,“我也正有此意,任回,你来时说不懂查案剖案,却辩说得条条入理,你说冯四证词无可挑剔,却挑剔得体无完肤,真不知你是过于谦逊,还是故弄玄虚来戏耍于我?”
任回忙跪地道,“卑职不敢,卑职只想寻个恰当的方式将心中疑惑说与大人,未曾想所用方式仍是愚拙,却是万万没有戏耍之意,望大人明鉴。”
龚恢一笑,道,“你起来,这查案拿贼并非你的职责所在,之所以让你协理查案,是因为你有冒失之过,要以功补过,你可知道?”
“卑职无才无德,为补过失,愿受驱使,以尽微薄之拙力。”
龚恢见法曹、贼曹及贼捕的面色阴晦,隐现不快,心道,有这几个人在上面把持,任回纵想施能,也难保不受掣肘压制,须得想个办法让他们没机会横加干涉才行。
思忖了一会,龚恢就道,“呃……,这样,此案依旧由本官亲自主办,贼曹掾与法曹史从旁协助于我,主薄与贼捕居中策划,具体查案诸事,一并交由杨涣与任回去办,诸位看这样安排如何?”
在座众人自是唯唯称诺,既使当中有心怀不忿者,县府面前却也不敢有所表露。
“杨涣——”龚恢道。
“职下在。”杨涣忙上前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