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巨仍彬彬礼谢,尽道感激的话,数语过后,李特恐何巨一家人疲惫,要早歇息,就告辞出帐,何巨便出帐相送。
此时,已繁星满空,朗月初亏,没有丝毫的风,群山连绵逶迤,寂无声息宛若长展的屏风,天与地仿佛处在静止中,清冷中的宁静构成了迷人的陇山秋夜,不经意间就会诱人心驰神往。
李特的心神便被这夜空牵走了片刻,他缓回过神,扭头去看何巨,见何巨也正仰看天穹,似也已牵走了神。
“关山之月,皎朗如斯,可涿我心,亦明我志。”何巨不知是自吟还是说与李特听,李特吃不准,不好答话,但接下来的话,的确是对自己说的。
“卫督此次公务紧要,干系重大,但贼匪奸滑诡诈,卫督须得谨慎小心啊。”
“先生……”李特疑惑地瞧着何巨,“先生难道知道李特为怎样的公务而来?”
何巨将目光从苍穹上抽回,投在了李特脸上,“为捕悍贼程老三,对吗?”
“先生怎地知道?”
何巨“呵呵”一笑,捻须道,“悍贼程老三,数年间在扶风郡国内闹得尽人皆知,早已传为巷谈,官府数年缉拿,尽皆无功,不仅成为巷谈,亦成笑谈,只是悍贼手段贱暴,劫财并杀人,郡民说起,既恨且怕,之前悍贼作案,所劫者无外商贾富户,牵祸平民无辜也有不少,官府即使缉拿无果也并无大责,听说,数日前程老三又作了一案,案子颇大,震惊朝堂,严催捕拿,而时至今日,亦未听说捕到那贼,卫督恰在此时率部在陇关道口置关设卡,便是要在此断掉程老三西逃之路,这些尽是显而易见的事,并不须要如何揣测。”
李特愣了一会,摇头笑道,“果真是显而易见,不错,特此次公务的确是专为捕拿程老三而来。”
何巨道,“卫督既为捕贼而来,却要在曹家镇管一档闲事,不怕误了公事?”
“那也不是闲事,是件不平的恶事,舍了不管,算不得世间丈夫。”
何巨点点头,眯起眼道,“卫督英雄豪气,是可成大事之人,若早生数十年,真可与曹刘竞逐一番天下。”
李特大笑,“特不过一郡衙小吏,怎配与曹刘同提,先生言过了,呵呵,太过了。”
何巨也是一笑,即转了话,道,“陈氏兄弟是井市无赖,睚眦必报,卫督虽是官人,但也要小心在意,汧县衙府上下早就被陈氏兄弟疏通过,卫督若去汧县当慎之再慎,且防被他们算计。”
李特点头,“这个我已知道,他们已经算计过了,不过,弄错是了对象。”
“哦?”何巨颇是诧异,“竟是这么快?”
“是。”李特便把李攀随从所说的事,又原原本本告诉了何巨。
何巨听罢手捻须髯,陷入沉思。
李特等了一会,见何巨不说话,以为是在为自己担心,就又道,“其实像这等无赖,并无多大本事,无非做些扔石砸瓦的勾当,是奈何我不得的,先生尽可放心。”
何巨却缓缓摇了摇头,忽道,“陈氏虽是无赖,若要害你,只会使些嫁祸于人、设置陷阱之类的旁佐手段,要他明目张胆的暴害公人,他却不敢,毕竟,他仍是民,不是匪,即使与县衙有勾结,也不敢做得如此妄为,旦要真下这般狠手,应该杀人灭口不留痕迹,而拦截者却只为废人,不为取命,这就令人十分怀疑了。”
李特微惊,道,“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阴谋?”
何巨未答,又略做思考,道,“这只算是第一个可疑之处,还有第二个可疑之处。”
“还有可疑?”
何巨点头,“刚才卫督说,曹史李攀曾询问过门役,门役说对捕拿悍贼所知不多,透露给那个叫陈癞狗的消息更加限,最多只知李攀是郡府特差,而卫督是来自略阳的公差,然而据那拦截者所说,托主料知卫督公务紧急必于次日归返,又料得返回地并非略阳,却是陇关道,陇关道若非设卡驻兵,并不是栖身暂留之地,也就是说,那个托主已推测出卫督此行的目的,也已知此地驻有官兵,若是以人尽皆知的悍贼程老三案来推,或能推测至此,但若推到如此深彻缜细,以陈氏兄弟既无远识,又无深虑的乡野地痞之能,绝无可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