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特转脸打量了几眼陈昆,微一摇头,“如此,想是挡不得几招几式。”
何先生继续道,“既知不可抵挡,你还坚持狂念,要夺酒楼吗?”
李特似乎有些吓着了,啜口道,“这样看来,我是得考虑一下了。”
何先生冷笑一声,“晚了,狂汉,话既出口,哪有收回的道理?况且你大闹春风酒楼,无端殴打店伙计和客人,罪不容赦,这番教训你是逃脱不过的了,勉不得要断骨折筋,你要有所准备,陈公,何某说得是也不是?”
陈昆听何先生的这番涛涛言语,有些发懵,既被捧得如踏浮云,又被逼得无路可选,只好应道,“是,是——”
“不过,”何先生又道,“陈公仍当世伟丈夫,天地好男儿,绝不欺你独身一人,当然,料知你必也早有准备——”说到这里,何先生神色紧张地四下张望了一番,似乎在酒楼的哪个角落里真的有埋伏,这一举动也引得陈家兄弟及随众都跟着四下张望。
何先生继续道,“只要你不使人暗箭伤人,随陈公来的这一众豪杰也绝不会一涌而上欺你一人。”
李特微一笑,点点头,冲陈昆拱手道,“敬仰,敬仰。”
陈昆此时感觉有些不对劲,却又推却不得,只好也还一拱,“客气,客气。”
李特便缓缓起身,再一拱,道,“我一过路客,不过在家锄地事农,没出过远门,也没见过世面,不想惹了这麻烦事在身,陈公若要施以教训,我甘心领受。”
陈昆见李特说得卑恭,料想是心怯了,即就徒升精神,也起身道,“乍一出门的人都这样,不知深浅,我也不欺你,好歹留下些东西偿了我酒楼的损失,还了我的脸面。”
说罢,伸手攥拳,活动手腕,何先生忙拦住,道,“对付这等痴汉,何用陈公亲自动手,陈公只需压阵便是。”
陈昆一愣,“那叫谁去?”
何先生也不应话,却冲李特道,“如你这等莽汉,令陈公亲自动手,是大大抬举了你,若遣他人动手又失了陈公信义的威名,二者权之,何某以为,以陈公之弟陈峰代兄教训与你最是适宜——”转向陈昆,“陈公以为如何?”
陈昆正自也没有底,听何先生将此事推给了别人,合着高兴,也不多想,道,“是,是,就这样。”
何先生就把目光投向了齐挤在门内的人群,盯到了老二陈峰身上。
陈峰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与此同时,更多人的目光也都投向了他,他不得不向前挪步,挪到了陈昆身旁,忽俯在陈昆肩头,低声道,“哥,我觉得老何不怀好意,咱为什么要听他的,让兄弟们一起上,乱拳砸死这个汉子便是。”
陈昆早被何先生捧谄得已将自己当成了伟丈夫、好男儿,胸中正鼓荡着信义服众的意念,虽也觉有异,但也不肯在众目之下撒刁放赖,就按住陈峰的肩头,道,“放心,我看那个夯汉不过是有些锄地的笨力气,不像咱们自小是在拳脚堆里长大的,打趴下他,不会太难,我就在五步远的地方站着,看着不好,我就出手,他再有能耐,也敌不过咱兄弟俩四只拳。”
陈峰仍是犹豫,陈昆瞥了眼他的众手下,道,“别了露怯,后面的兄弟都在看着咱们,镇服不住他们,以后还怎么带他们?”
陈峰只好硬起头皮,向前挪去一步,又急回头看陈昆,陈昆把手指向两步之外,示意他就站在那里,陈峰这才放心,加大步子,向李特奔来。
李特却先要拱礼,就抱起拳,哪知这陈峰有算计,他要趁李特未及有备时下辣手偷袭,眼见李特正拱起手来,就毫不犹豫地一拳照李特面门击来——
陈峰自觉他的拳快,拳猛,出拳之前,就已想象出对手满脸血污,仰倒在地的情景,然而,他明明看到自己的拳是冲着对方的脸去的,那张脸却恰到好处斜到一旁,自己的拳无论如何也击不中那张脸,而糟糕的时,他的腿好像又恰被什么东西一绊,霎时立不住身,要仆倒,可这时,后腰处又被一股力量狠劲一推,于是,他就腾空而起直向前飞——
陈昆刚刚站到两步远的地方,定住脚还未转回身,便听身后扑通一声震响,急回头看,见李特仍站在原地,好像未曾动过,陈峰却扎在李特身后四五步远的一张被撞散架的桌子里,手脚很别扭地翘起,不停地抽搐。
陈昆瞬间暴怒,嘶吼着不顾一切地扑向李特,突然,吼声变成了惨呼,众人还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便见陈昆已躺在地上痛苦地扭曲着身体,他的右臂变成了可怖的畸形,不可思议地反向曲了几个弯。
“上,上,打死他,打死他——”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粗矮子陈七,他声嘶力竭地吼着。
应和声随之响起,陈家的一众手下们个个大吼着,怒骂着,每一个的声音都高过了陈七,可是,却没有一个人真的向前冲,只跳进一步再退两步地呐喊,远远地比划着拳脚。
李特扫了那帮人一眼,面色愈发从容,他指着地上的陈昆,也不管对方听得到听不到,喝斥道,“你兄弟俩平日为非作歹,横暴乡里,单只你打残酒楼原主这一例,就该将你立毙于此,废你一条胳膊,算是给你的惩戒,也让你日后为恶不得。”
说完这些话,再转脸去瞧那帮凶吼的手下,许是手下们也想听李特说什么,在李特指着陈昆喝斥时,他们的喊声也减小了,待李特再瞧他们时,便又大声吼叫起来。
李特此时却真的有些犯愁了,那众手下虽是乌合之众,且看架式,也尽是不肯卖命的,只是人多,把酒楼的大门塞堵得严严实实,并没有让开路的意思。
就在此时,忽地从二楼的楼梯口处旋转地飞下黑乎乎一物,直飞向堵在门口的众手下,那些站前排的瞧得明白,或抱头窜去,或就地扑倒,身后的人待见得飞物已是反应不及,一时间,惨叫连连,众人七歪八斜,躺倒下一片,站在门边最后排的人,不明就里,只道里面有人杀出,吓得调头奔窜而去。
且在众人还未看明白砸向他们的物什是什么,二楼上又飞来同样一物,还是飞向酒楼的大门,那众手下身在堂内的便两边散去,让开大门,跨到堂外的,早就逃得不见踪迹。
只有十几个被擦刮砸中的,躺在地上哀嚎不断,搬开那物时,才知是用餐的桌子。
李特知是夕斌所为,微微一笑,就迈步向外走去。
“上,上,给我打——”陈七还在努力地嘶吼,并狠命将一名手下推向李特,那手下刚及李特身边,忽地倒身飞回,正撞陈七身上,把陈七仰面撞在地上,鲜血自鼻眼喷溢,众人惊吓得更不敢再靠前一步了。
李特跨步走出酒楼,杜新正牵马挽缰来至门前,李特揽过缰绳腾身上马,与此同时,二楼的一扇窗户忽地打开,一人自上落下,捷若狸猫,落地后也不停留,身子一纵,便已骑到了马背上,却正是夕斌。
李特见人已集齐,正待纵缰驰去,马下忽有人道,“壮士何不稍我一程?”
低头看时,却是那位何先生。
李特一笑,伸出手牵定何先生手,一提一带,何先生便跨坐在了李特身后。
“坐好了,何先生。”李特说罢,便抖颤缰绳,一股黄尘腾起,三匹马驰出了曹家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