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三哥,”隗伯半笑道,“有氐人也不是什么大事,那做恶多端的四十二煞不也汉人嘛”。
李庠道,“四十二煞里也不尽是汉人,有匈奴,羌人,也有氐人,不过,他们专务杀人劫掠却是真正的贼匪。”
隗伯颇有些尴尬地笑笑,道,“这氐人也太多了,什么样的都有,做强人的也有,像咱们这样安分守已的也不少,嗳,读书人,虽然你尽说我们氐人的不是,可你说话直爽,刚才又说咱们亲同一家,老隗我还是很佩服你的,来,咱俩喝上一杯。”
两人举杯共饮,隗伯大笑,“好啊,读书人不弱,再连喝两杯怎么样?”
杨褒微笑道,“又有何妨?”
于是两人又连尽两杯酒,隗伯大叫道,“好,痛快,读书人啊,其实你刚才说的那些,我是半懂不懂的,不过我能听出来你对我们这些外族人很不满,是吧?”
杨褒摇手道,“并无此意,褒只是对朝政失当之处议论几句而已。”
“不管你满不满,无所谓呀,三哥都说了,你说的有道理,他既然说有道理那肯定就是有道理,有道理的事,咱不能不从,能说道理的人,咱不能不服,老隗我服你——”
“不敢当,不敢当——”隗伯的突然殷勤令杨褒很不适,便急于要转移话题,对李特道,“兄刚才说要讲一些京都风物,可否就说来听听?”
李特见二人已消芥蒂,欣然道,“哦,我那位朋友姓李名述,扶风人氏,是做杂货贩运的商贾,常从陇右贩货到关中,再东出至京都,已经经营几代了,如今家资富饶,财产难计,不过,若以他的家资,拿到京都里转一圈,他说,他不过像个窜街巷的小货郎,和京都的那些大甲富豪比起来,只是九牛一毫。”
隗伯道,“这个李述我听说过,曾在我们那里收过皮货,听说他很有钱,他乘的轿车四匹马拉,车厢大得可以坐四五个人在里面饮酒,都这么富了,我不真想不出比他富的还能怎样个富法?”
李特一笑,道,“怎样富法,我其实也想不出来,他只给我讲了一桩京都两个巨富怎样斗富的事。”
“斗富?”隗伯显出极大的好奇,急道,“快,二哥,快说说,怎么个斗富法。”
“这京都要说谁最富有,公认的有三个人,一个叫王恺,他是皇亲国戚,一个叫羊绣,也沾着皇亲,还有一个叫石崇,和皇家没沾着一点亲,却是三人中最富的,这轰动京都的斗富,主要就是石崇和王恺两人的互斗,王恺依着他的皇亲,富贵当是无人可比,他对别人炫耀说,他家的刷锅水用的都是糖水,就有人告诉他,用糖水刷锅不算什么,人家石崇家烧火做饭都不用柴草,而是用蜡。”
“天呐——”隗伯伸了伸舌头,“像我这样的族人头领的家里,也只有在过节的时候才舍得点上两支蜡烛,不到二更就赶快熄了,存着下次用,他竟然当柴烧?”
“王恺听了自然是不服气,为了显示自己更富有,就用紫丝织成的布拉出四十余里做步幛,那边石崇当然不会示弱,用锦缎拉了五十余里的步幛,王恺输了这阵,仍是不服,听说石崇家的墙都是用花椒研成粉涂刷的,便重金购来赤石脂把自家的屋子都涂刷了一遍,自觉是扳回一局。”
杨褒忿道,“如此奢侈糜败之风,朝庭难道也不管束一下吗?”
“当然管,皇上就亲自来管了。”
杨褒吐了口气,道,“终是圣上英明,干预此事了。”
李特一笑,继续道,“皇上听说王恺与石崇斗富总落下风,就将海外国进献的一株二尺高的珊瑚树赐给了王恺,想用这棵树为王恺长长威势,毕竟,王恺是皇上的母舅嘛,王恺得了这株珊瑚也是欢狂得不得了,便搞了个珊瑚盛会,遍邀朝官来自已府里观赏珊瑚,当然,石崇是特别邀请来的,那日,朝官们真是大开眼界,他们从未见过这么大的一株珊瑚树,夸赞声不绝于耳,尽称其为神品,石崇却冷笑一声,用随身携的铁如意,上前一顿乱砸,竟把个珊瑚树砸个稀烂,直砸得众人都痴傻了般,王恺竟然半晌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待众人缓过神来,纷纷窃责石崇,说他因嫉恨王恺太过以致发了狂态,王恺更是忿恨得要跟石崇拼命,幸被朝官们拉住,再看那位石崇,跟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掸净了铁如意,指了指一堆珊瑚渣说,不过是碎了件小玩意,没什么可惜的,我还给卿一个更好的,然后,就吩咐家人回府取珊瑚,不久,门外就车马呦呦,石崇的家人们便开始往里抬珊瑚树了,一共抬了七棵,最小的一棵也有四尺高,石崇就这么一指,卿随便挑一件吧。”
“那个王恺可是输得心服口服了吧?”隗伯道。
“荒唐——”杨褒一击桌案,“臣子竞逐奢靡,君上不仅不制止,还参与其中,何其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