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早就知道他俩跑了?”
“嗯。”
“你为什么不跑?”
“我要赶车。”
“你知道我们这是去哪里?”
“您刚才告诉我了,白杨坡。”
“那你知道我要去见什么人吗?”
“昨晚就听说了。”
“那你还去?”
“是小姐要去,我为小姐赶车。”
“你不怕吗?”
“小姐怕吗?”
“怕,当然怕,只是,我别无选择,我要救我父兄,只能走这一步。”
夕斌侧回头,向车里的小姐瞅了一眼,又继续前视,道,“小姐初涉世事,贼匪的话是不可轻信的,若是他们把人留下,银子也带走了,怎么办?”
杨小姐叹了口气,道,“这个我也不是没想过,不过,除此之外,已没有其他好办法了,我只能赌上一赌,赌输了,我就和贼人同归于尽。”
夕斌没有说话,默然良久,道,“其实,杨家还没有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不是还有……”
“祖产,是吗?”杨小姐道,“卖祖产是忤逆先人,是大不孝,相信我爹宁死也不会让卖祖产的,况且,我杨家只剩下这份祖产,父兄即使现在保全住性命,将来还要靠多方疏通才能解救出狱,没有祖产,拿什么来疏通?而且,杨家老老少少以后也都要靠着这份祖产过活,祖产没了,一切就都没了。”
“一肩担起全家的安危荣辱,也真难为小姐您了,好吧,就算劫匪讲信义,把银子还了,难道小姐是想让我一个人把银子带回去吗?”
“没错,只能由你带回去。”
“你不怕我独吞了银子?卷钱逃了?”
“一个为救一对素不相识的母女而肯拼出性命的人,难道会负了与他相识的人吗?”
夕斌又沉默了,沉默了许久,久得杨小姐撩帘的手臂都酸了,她只好垂下手臂,任帘子遮住轿车门。
当夕斌的声音再次传来时,那话却是,“小姐,前面就是白杨坡了。”
白杨坡,并没有一棵白杨树,甚至连一棵像样的树都没有,大都是一丛丛低矮的灌木,随着坡度的隆起,再往上灌木也渐少了,只有杂乱的草,而到了坡顶,竟连杂草也没有了,只是一片光秃的黄土,为什么被唤做白杨坡,当地没有人能解释得清,也许原本叫白羊坡,羊在坡上吃草,才会吃秃了坡顶,后来人们同音误传,便传成了白杨坡。
还在坡下,远远的就可以望见光秃的坡顶上立有几个人,再近细看,是五个人和八匹马,人骑在马上,一动不动,宛若几座石雕。
轿车继续向坡上去,通上坡顶的路并不宽绰,刚好能容得下一辆轿车。坡很缓,所以,车子并不费力地就奔到了坡顶,终于,也看清了那几座石雕一样的人。
一个人在前,四个人列成一排在后,后面的四个人面容凶恶,肤色黝黑,和着在身上的黑衣溶成一体,他们的腰间都插有一把长柄刀,刀头略弯成月牙形,刀身窄长,刀其实是别在腰带上的,没有刀鞘,刀刃一直晃着寒冷的光,可以将所有投来的目光刺得战栗而避缩。
前面这个人的脸是无法看完整的,他的眼睛下面遮着一块面纱,纱在微微起伏,是在呼吸,有时会突突地跳,却是在笑,笑得很是得意。
夕斌勒住了马,使轿车在距那五个人十步之外停下了。
夕斌跳下马,如一个老练的赶车人,习惯性地为车马整束了一下缰带,然后,很规矩地立在车旁,大声说,“小姐,到了”。
车帘撩起,杨小姐探出身子,挑目向前看去,于是目光就与那个遮面人的目光相撞了,目光相撞时,遮面人的眼睛里立刻欢跳出难以抑制的喜悦。
杨小姐稳了稳慌乱的心神,大声说,“就是你劫了我家的银子吗?”
遮面人道,“小姐误会了,我们没有劫,是令兄将银子遗落在我这里了,你看——”抬手指着一匹无人骑的马,那马上驮着包裹和布袋,“银子都在那里,没动一文,只等令兄来取,不过,我看令兄好像没有来呀,是不是身子抱恙啊?”
杨小姐道,“我阿兄很好,不用你挂记,银子可以由我的马夫带回去。”
“当然——”遮面人又指了指另一匹无人骑的马,“这匹马是专为小姐准备,马很温顺,是刚洗刷过的,马鞍也是新的,很干净,就请小姐下车上马吧。”
杨小姐犹豫了一下,道,“银子呢?”
“放心,小姐只要一上马,银子马上就会装到车上去的。”
杨小姐仍觉不妥,待要再说,忽然听得夕斌的低语声,“叫他过来,接你下车。”
杨小姐不知夕斌有何用意,也不及思想就照做了,她大声且带着些高傲地说,“既然你是迎娶我,总要有些诚意,纵然没有喜轿彩乐,至少也该亲自来携接一下吧?难道要我就这样下车跟你走吗?”
遮面人大笑,道,“是我粗莾了,合该要接,要接的。”便甩掉缰绳,跳下马,大步向轿车走来。
杨小姐见遮面人向自己走来,禁不住有些慌神,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便去看夕斌。这时的夕斌却伏躬下身子,半跪在轿车沿旁,显然是在为下车人做垫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