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客走了,王先生没有送,他是不会去送一名劫匪的,并非他洁身自好,只因他的双腿仍一直在微抖着,他根本迈不出一步。
那劫匪临走时,观察过王先生的脸,觉得不太放心,就又搁下一段话,“我们是绿林中人,讲的是信义二字,你放心,我们不会做失信于人的事,否则也就没法在世上混了,只要人一到了,银子尽管拿走。”
劫匪的话,王先生并没有认真去听,他只默求这劫匪尽快从这里走出去。
王先生是在吐气吸气了好一阵子,才能挪动脚步的,他缓缓地抬脚,慢慢地向后堂挪去,全然没注意到屏风后面还隐着一个人。
杨二少已能坐在床沿吃东西了,他刚刚喝了一碗粥,妻子正递来毛巾为他擦嘴,见王先生走进来,就问来客是什么人。
王先生先叹了口气,把刚才的事向杨二少说了。
王先生的话还没说完,杨二少就狠拍了一下床沿,怒道,“这帮天杀的恶贼,竟然打起我妹子的主意,我就算砸锅卖铁,也绝不会拿妹子去换银子。”
王先生微一思索道,“小姐一般不太出门,她是怎么被贼人盯上的?”
杨二少愣了愣,忽一拍脑额,道,“我说的呢,现在总算是明白了。”
王先生和杨妻都诧异等着杨二少继续往下说。
杨二少道,“白日里碰到那些贼时,只有为首的贼头脸是蒙着的,可那人的声音听着却有些耳熟,当时也想不起是谁,现在想起来,一定是他。”
“是谁?”王先生和杨妻同时问道。
“薜守德——,没错,就是那个天杀的恶贼,害了我父兄,现在又想霸占我妹子,恶贼,恶贼——”
杨妻一旁点头,“是了,之前,老爷和这恶贼交好的时候,把家里的人都与他一一引见过,想是那恶心贼自那时起就打起咱家妹子的主意了。”
王先生点头道,“那贼人楚心积虑,用心险恶,就算真的把小姐送去,贼人也未必会归还银子,那时,才真是落得人财两空呐”
杨二少摆了摆手,道,“动我妹子的心思,绝无可能,这件事就不要再提了,你嘱咐一下下人们,不要让他们乱讲乱传。”
次日晌午,空荡荡的杨家大宅显得比前几日还死气沉沉,空旷的院落几乎没有人走动。过了辰时,杨二少才起床,吃了些早点,自觉身子已经恢复,便要遣人去找王先生及几个杨家的老人过来商量如何变卖祖产的事,人还没遣出去,王先生却急匆匆跑来。
“出事了,二少爷。”王先生人还没进屋,声音先到了。
杨二少惊了一跳,待要问,王先生迈步进门先说了,“小姐走了。”
杨二少一愣,“走了?我妹子?她走了?”
“是啊,离家走了。”
杨二少缓缓摇头道,“想是昨天劫匪要她去换银子的事被她听到,害了怕,就逃走了。”
王先生用异样地眼神瞧着杨二少,顿了一下,道,“后院的轿车不见了,想是小姐套了轿车走的,可是,赶车的老刘却还在这里没走。”
“这倒怪了,我这妹子……别是跟了哪个中意的跑了吧?哎——,走就走了吧,也好,总比被那些劫匪惦记着,整日担惊受怕的好,只是,不知道带够银两没有。”
“小姐……小姐她,”王先生摇了摇头,微叹口气,道,“小姐不是出逃,是赴约去了。”
“赴什么约?”杨二少讶异地盯住王先生。
“还能是什么约?小姐在舍身救父兄呐。”
杨二少“啊——”了一声,“她是见劫匪去了?”
“没错,我刚才来时,门上的对我说,小姐一早就出门了,还带走了两个仆人,我问小姐出门做什么,门上的也不清楚,我就赶紧去后园,找到小姐的贴身丫鬟,那丫鬟起初不肯说,经不得我吓她一吓,才对我讲,小姐昨夜曾对她说,如今只有舍出命去做成一件事,才能救得父兄来,小姐自责自己一向没用,只有这件事可以出得力,眼下定要豁出性命去做,小姐又说做那事极险恶,不许丫鬟同去,还嘱她不许对别人说。”
“哎——”杨二少一抖手,“傻妹子啊,她怎么能轻信贼人的话呢?贼人若讲信义,就不是贼人了,她这一去径直是往火坑里跳啊,最可恨的就是老刘,我跟他说过,凡要出车一定要经我同意,可他就是不听话,他……,嗳,你刚才说老刘没有去?那是驾车是谁?”
“是夕斌,少爷。”
“夕斌是谁?”
“一个干粗活的下人,哦,就是前几日,毁了少爷爱犬的那个下人。”
“是他?嗨哟——这家里的仆人都辞去大半了,怎么独独留下他了呢?这是个祸根呀,哎哟,这个天杀奴才,真是害人不浅啊,害了我的黑虎不算,这番又害我的妹子,待我抓到他,一定把他千万剐了。”
“少爷,眼下你看怎么办呢?”
“怎么办?这还要问吗?快派人去追啊。”
王先生回头向门外瞧了一眼,道,“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两个跟在车后的家丁不知什么时候不见的,这两个家丁身强力壮,是杨小姐特意选定的。自从点了他俩跟随出来后,他俩人就一直在车后小声嘀咕,其中一个想是早已得知昨晚劫匪的来意,又见这路途方向正是冲着镇西白杨坡去的,脸色即刻变得煞白,便与同行家丁悄声说了,那人听了也是心惊,嘀咕此去见凶匪多是有去无回,愈想愈怕,便寻个机会,一同拨草溜掉了。
杨小姐终于发觉两名家丁溜走了,她撩着布帘,瞅着赶车人夕斌的背影。
小姐说,“他们俩跑了。”
“知道。”夕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