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冉是被累醒的,是做了太多的梦累醒的,还未睁眼之前,他想梳理一番这些乱糟糟的梦,可要回忆之前的梦时,竟大都想不起来了,模糊地还能记得临睁眼前一个场景,那是他率领一队精干骑兵,自一高陡的山坡向下冲锋,山下是黑压压的敌人,他豪情万丈,纵马前驱,蓦地,他发现冲锋的人却只有他一个,他的身后除了自己的战马拖起的一股烟尘却再无一兵一骑,他想勒住狂驰的战马,费尽所有气力却也勒不住,这时候,前方敌人的刀丛枪林向他直逼过来,刀光耀得他睁不开眼,他想伸手遮挡,手一动,便醒来了,即知是一场恶梦,便也懒得睁眼,待缓了一会心跳,方才张开。
他看出他躺的这间屋子并不是普通的房间,屋里陈设颇为考究,桌榻橱柜都是雕花纹饰,若不是富贾的居室,也是官宦的家宅,而且是等级不低的官宦。他已记不得他是怎样进到这个房间的,只隐约地记得他强睁着疲惫的双眼,在席宴间应酬着县府官吏们的劳问和敬酒,只喝几杯,他就感觉自己已飘在雾里了,眼前的一切模糊不清,再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忽感到十分口渴,便坐起身,背靠榻沿,习惯地喊了声“来人——”
门口立刻现出一个人,十分恭谨向辛冉一揖,道,“将军醒了,将军是要起床更衣吗?”
辛冉打量着凑到榻前的这个人,见他穿的是仆人的衣服,就问,“你是什么人?”
那人道,“小人叫罗十一,是罗公家的家仆。”
“罗公?”辛冉皱眉道,“罗公是什么人?”
罗十一道,“罗公是我们略阳县里最有名的士绅,就是郡守老爷来了,也总不忘要拜访一下我们家罗公爷。”
辛冉环在顾了一下房间,“哦,那么,这里就是罗公的家宅喽?”
“正是,将军。”罗十一答道。
“可我,怎么会住进罗公的家宅里?”
“将军您是有所不知,我们略阳县是个又偏又穷的地方,驿馆都破烂不堪了,官家的宅子也好不到哪里去,将军您征战辛苦,又带着伤,应该有个好个地方调养身子,县老爷就和县里的各位士绅老爷们商量,把将军您的手下都分散安置在县里的富户家里,将军您是金玉般的身子,自然就请到我们罗公家里来了。”
辛冉伸出受伤的左臂,看到伤处被扎好,也不觉痛,就说,“昨天……哦,是县令大人设宴,喝得有些多,也没记着你家罗公老爷,如今却住在贵府宅,实在太冒昧了。”
“不是昨天,将军,”罗十一道,“您说的是前天的事,昨天你就一直躺在床上没起来过。”
辛冉吃了一惊,“什么?我……竟然睡了那么长时间?”
“可不是么,昨天和今个晌午都是丫鬟阿兰在这里伺候将军,她说来看过将军好几次,将军您是一个姿势躺着,就没动过身,过了晌午,是小人来伺候您,前番看您动了几次身,觉得是快要醒了,便没敢走远,果然没多久就听见您喊小人了。”罗十一道的。
“是吗?”辛冉把一缕垂到脸颊的发丝理到耳后,笑道,“太累了,三天三夜啊,没有睡觉,一直在和叛军撕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