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树从柜架上取下来的物件共有五个,在桌上列成一排,我从右看过去,分别是,一枚铜制鼻钮的印章,一块浮雕石砖,一个扁身的小铜壶,一件像罗盘的东西,还有一件,是一柄锈透了的铁刀。
老树见我的目光先投向的是印章,就拈在手中,说,“这是一九七五年由四川省博物馆从民间收得的,原物现在还保存在省博物馆里,这是复制件,专家把它的年代断在西晋,汉晋时期的官印存世很多,这一枚看起来应是其中很普通一枚官印,不过它却有个挺特别的地方,你看——“
老树把印底向上翻起,我看到了印底上的刻字,是古篆类的字,我看不懂,老树所说的特别之处,是两个刻字处被磨平了。
老树继续说,“这是一枚太守印章,这几个字就是,太守章,前面应该是郡名,但被磨去了,开始,博物馆认为这印章是在后世流传中被人故意抹去的,定为残品,后来经专家研究发现,这被磨打的痕记很久远,应该和这枚印章的时期相近,也就说……“
“在当时,就有人故意破坏了这枚印章?“我说。
老树点头。
“那么,被磨掉的郡名是什么?有答案吗?“我问。
老村看向方老,方老微点头,道,“据《成汉纪》载,汉中太守失印绶,大窘,流民所请多允;再据《蜀史野考》载,流民挟汉中守,坏其印,政无所达;以此推之,我认为这个郡名应该是汉中,这是当时汉中太守的印章。“
我恍然点头,却有更多疑问涌上,正在思忖,老树却已点指下一个物件了——浮雕石砖。
“这也是复制品,原物存在广元博物馆,我记得编号是……GM7181。“老树说,“不过,这可不是晋时的东西,它是明代的,明代广元有一座眺关阁,在当时也颇有些名头,后来受了一场大火,塌掉了,也没再修,这块砖就是在眺关阁遗址里找到的。“
我端详着那幅因风化磨损而残缺不全的浮雕砖画,画中有一个人展直双腿坐在一块大石上,抬起一只手指着远处,远处,是连绵的山峰,侧旁有一关阁,阁上有两个字--“剑阁”。
“这应该是一个故事吧?“我猜测道。
“是一个故事。“老树说。
“画中的这个人是谁?”我问。
“他是一位英雄。”方老接过话去,“那时,他正过剑,举目环望着苍茫雄峻的群山,眼见这处处是恶峰险碍,不由地叹息道,刘禅拥有如此险峻的地方,竟然自缚双手投降了别人,岂不是低下的庸才吗?这是一个英雄发出的感叹,是有英雄才能抒发出的豪情,他正是穿过了这道剑门,开创了一段属于他的英雄史。”
我恍然点头道,“我知道他是谁了。”
“这个壶看起来并不十分特别,”老树提起桌上的壶,“扁身的铜壶,不大,应是便于随身携带的,用来盛水,太小,不如水囊便利,除了盛酒,我实在想不出它还能盛其他什么东西。”
“看起来真的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我仔细地瞧着那只铜壶。
“是的,别说这件复制品,就算是原物件摆在这里,大多数人,哦,应该说绝大多数人都看不出它的特别之处。”老树径直把铜壶塞到我手里。
我略看了一遍壶身,再翻查壶底,说,“是这个吗?这里好像刻着个字,挺模糊的,好像是……”
“你不用猜了,那个字是‘费’。”老树说。
这个费字显然不是特别之处,我又摆弄了一阵铜壶,便指定壶身上镶嵌的一块类似玉石的饰物说,“这里,这块玉嵌得有些偏了,不在正中。”
老树有些惊讶地看着我,“哎哟,虽然没找到根儿,但也是点对了地方,我还不得不启用我的真诚敬佩你几分了。”
“这也……不算很难找啊。”我压制着沾沾自喜的躁动,用平和的语气说。
老树微微一笑,“点着壶身上的玉饰,原物的玉是真的蓝田玉,泛青,很值钱,不过,这玉并不特别,特别之处是,镶的这块玉和嵌玉的托,哦,就是这一整块,是后补上去的,并不是制壶时就有的,单从外表看不出有修补的痕迹,这只怪工匠手艺好,不过从壶里看,就能看到这个地方曾有一个不规则的破洞。”
“洞?”我下意识地从壶嘴向里瞄。
老树说,“这是复制品,做不出那个洞来,想看,就要去南充博物馆,第三展厅进去左数第二个展柜里就是,不过,单凭你去,恐怕只能看看外表,想拿在手里观摩,很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