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头曼后，冒顿又立刻杀死了后母、幼弟及不服他的大臣，夺取了单于之位。”范明听得后背发寒，他哪里知道那不声不响的小鞑子在万历十五年定下建州卫律法的时候，就已经在字里行间埋下了如此深沉的野心。

朱常洛端坐在椅子，仍在不紧不慢地继续道：“胡虏外夷，素与禽兽无异，知有母而不知其父，知有爱而不知其礼，譬如昔年冒顿单于以‘鸣镝箭’发动兵变，杀其父头曼而自立。”。

“本皇子私以为，目无父者不可尽信，范掌柜，本皇子再问你一次，建州奴酋究竟是否已与我大明冰释前嫌，将杀父之仇化为乌有了？”。

范明顿时陷入了一种两难的境地，说实在的，他是没甚么资格去指摘辽东边贸政策，更是没甚么立场去议论努尔哈赤究竟是不是要叛明的。晋商一向是有钱就赚，从大明建国之初的“开中法”开始，晋商就一直在赚胡虏的钱，从朦国人赚到女真人，从来没因此惹出甚么祸端。

更未曾像今日这般引得锦衣卫门，捉拿到京，直面皇长子诘问。范明低着头，对着皇长子朱常洛和顾允成，脑筋却转得飞快。皇长子既不要钱，又不要命，那究竟想从自己口中问出甚么呢？要说建州女真胆敢叛明，范明是不信的。

万历二十二年的范明在经商虽然还没有达到和后金贝勒们谈笑风生的水平，但他那白手起家的判断能力和不依靠他人的分析能力却是无可替代的。范明对建州女真的看法是这样的，之前海西女真如此强大，也没有见哈达部或叶赫部敢直接挑衅大明。前几年叶赫部首领不过稍显锋芒，在哈达部内乱中获得了一点儿好处，就被李成梁设下“市圈之计”而命丧黄泉。

可见朝廷现在是完全可以控制女真诸部，甚至是可以左右女真诸部的势力发展的。建州女真才刚刚在女真诸部中崭露头角，此刻争着抢着来讨得明廷的支持都来不及呢，怎么会无端挑衅大明呢？

辽东边境目前虽有小患，但那都是朦国人在作乱，也没听说和女真人有甚么特别的关系啊。范明想来想去，最终将思绪定格在朱常洛刚才的话。要说“目无父者”，范明的确首当其冲得必须算是一个。

努尔哈赤是被动地“目无父”，而他范明呢，是主动地“目无父”，当然他二人离冒顿单于蓄意杀父的境界还差得很远。

范明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他觉得自己一个小小边商，怎么也比不西汉王朝最大的外敌，女真人也根本没有对辽东的边疆构成威胁，那皇长子口中的“不可尽信之人”到底是谁呢？范明这时候便发挥出了他潜在的奸商本色，这本色在几十年之后成功地遗传到了范永斗身，使得范氏家族发扬光大，成为了唯一一个进入了《清史稿》的商人家族。

范明很有把握地替朱常洛自作了主张，他觉得建州女真绝不是大明天子和朝廷想要针对的真正目标，建州女真还远远不到让大明天子亲自过问的份量。没错，份量！

范明对秤量一个人的斤两是很在行的，甚么事儿经他一掂量，有利益没利益都能抖搂出几声银子响。一支“鸣镝箭”能说明甚么道理？

鞑子不是射箭就是骑马，没围猎的本事他们哪里剥得下动物皮去买卖？这是他们吃饭的本事，和“利益”二字并不相干。而辽东现在最大的利益在哪里？范明在心里一言敲定，肯定不是在建州女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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