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或李波没有穿越成明光宗朱常洛，他几乎都要开始同情努尔哈赤了。在那漫长的三十多年中，努尔哈赤是一头热地把明王朝当作自己的敌人。为了有朝一日能打败这个实力强大的敌人，努尔哈赤是又韬光养晦，又卧薪尝胆，宵衣旰食，兢兢业业，励精图治。连给明廷派去的官吏磕头都不知磕了多少个，对着大明天子颁布的圣旨下跪都不知跪了多少回，恐怕就是当年伍子胥报仇雪耻都没他这种毅力。

谁曾想明王朝从到下、从头到尾、从庙堂到民间，没一个人把他努尔哈赤放在眼里。朱常洛心想，努尔哈赤在那三十多年里得有多么寂寞，英雄无敌手也就算了，最可气的是敌手不以英雄为英雄，单英雄一头热地在那儿牺牲尊严，还自以为蛰伏得非常完美。

“是吗？”

朱常洛淡声道：“本皇子早听闻奴酋残忍，却不知建州卫如今以何刑罚约束部众？”。范明认真地想了一想，谨慎回道：“小民未曾亲眼得见，只听辽东本地传闻有言，那奴酋不用刑杖，若遇有罪者，则以鸣镝箭，脱其衣，而射其背。”。

“若遇‘重罪’者，则还有打腮、刺耳朵、刺鼻子、全身乱刺、头顶热锅、足踏炭火、割舌头、砍腰、剁脚、分尸等严刑法。”朱常洛淡淡一笑，这些内容他在现代时就在相关史料中见过，不算新奇。

“是吗？比之锦衣卫诏狱如何？”范明浑身一悚，齿缝一合，差点儿闪了舌头。“小民……小民并无借奴酋之事讥讽国政之意……”。

朱常洛笑着“嗳”了一声，“本皇子随口玩笑一句，范掌柜怎么就当真了？”范明低头道，“皇家金口，小民不敢轻忽视之，《诗》云：‘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此之乃《孝经》所谓事君之道也。”

朱常洛温声笑道对顾允成和王安说道：“商人懂诗书，那便算是儒商了。”范明道：“不敢。”。朱常洛又问道：“不知范掌柜可曾读过《史记》、《汉书》？”。范明顿了一下，有些迟疑地回道，“略略读过一些。”

朱常洛笑了一笑，顾允成道：“《史记》中载，秦汉之际，中原北方有挛鞮氏为匈奴，匈奴之主名曰头曼，秦始皇尝派遣蒙恬征讨匈奴，头曼则因无法击退秦军，而率匈奴北迁，秦始皇死后，因中原大乱，匈奴便也趁机迁回了黄河以南。”。

“那头曼单于原有一太子名唤冒顿，后来头曼所钟爱的阏氏生了个小儿子，头曼单于就想杀了冒顿，立自己的小儿子为太子。”。

“于是头曼便派冒顿到月氏国去当人质，不想冒顿刚到月氏国，头曼马发兵急攻月氏，月氏国国王见状欲杀冒顿，冒顿便偷了月氏国的良马，骑着它逃回匈奴。”。

“头曼单于因此认为冒顿勇猛，就命令他统领一万兵马，于是冒顿就造了一种信号箭，便是范掌柜方才所提到的‘鸣镝箭’。”。

范明一怔，但见朱常洛慢条斯理地笑道：“冒顿训练部下骑射时，便以鸣镝箭约束部下，冒顿的鸣镝箭射向何处，部下即射向何处，不从者立斩。”。

“冒顿打猎鸟兽，发现有士兵不随鸣镝箭齐射，立刻就地正法；不久之后，他又用鸣镝箭射杀自己的一匹好马，不从者又被斩杀。”。

“后来冒顿又以鸣镝箭射杀了自己的一名爱妾，不从者又被斩杀；再后来有一天，冒顿用鸣镝箭射向了父亲的爱马，至此，部下们已经不敢不听冒顿的命令了。”。

“于是一段日子后，冒顿与头曼外出打猎，在打猎途中，冒顿终于将鸣镝箭射向了自己的父亲，一时部下弓箭齐发，头曼当场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