鄢懋卿一张脸皱成了苦瓜:“阁老,这活真不好干!干不好,我们南党便散了。”
底下人一直给他们上供,现在又想通过巡盐让底下的贪官污吏往外掏出几百万两银子,这XX的谁能干?
除了他鄢懋卿,谁能巡盐成功,谁能镇得住盐税的大大小小利益关系网。
但,得罪人啊!
阁老你老动了动嘴皮子,我等却要跑断了腿。
“遇事总无静气,站在我面前也晃够了,都坐下吧。”
严嵩还是一动没动,但眼睛已经从远处虚空收了回来,“嘿嘿”一笑:“皇上今天的态度,就是让我们割肉。割便割吧!几百万两银子而已。”
“爹,皇上今天给我的感觉,有点奇怪。”
严嵩低垂着眼眸:“伴君如伴虎,皇上又是古往今来少有的英明之君,一眼看破改稻为桑的弊端,有什么奇怪。”
停了停,严嵩用手指敲着桌面,笑道:“开海好啊!皇上要开海,要银子,我们便永远倒不了。”
司礼监。
两个当值太监使劲将冻僵的冯保抬起,费力地抬进值房,安置在一把圈椅上,脱下冯保的衣服,立马转身出去用铜盆盛了两盆雪进来。
大云铜盆的火旺旺地烧着,过了这一阵子,冯保的眼睛虽仍是闭着,牙齿却已经在上下打颤。
一个太监捞起一把雪在轻轻地擦着他的手臂,一个太监拿起一把雪在擦着他的腿脚。
吕芳坐在靠窗的那把椅子前微闭着眼睛。
“哎哟。”冯保终于发出了一声呻吟。
吕芳的眼睛睁开了,望向冯保:“抬到炕上去,给他喂姜汤。”
两个太监一个抱上身,一个抱下身,把他抬到炕上。几口姜汤灌下去,冯保咳嗽了两声,缓了过来。虽然十分虚弱,但他还是挣扎着在枕上叩了个头:“干爹……儿子错了……”
说着便呜呜地哭了起来。
吕芳站在炕前:“你们都出去。”
两个当值太监道了声“是”,便退了出去。
吕芳在炕边坐了下来:“跟了我这么多年,天天教着,牛教三遍也会撇绳了。瞧你那嚣张气,为了急着往上爬,二十九打死了周云逸,今天又抢着去报祥瑞。我不计较你,宫里这么多人不记恨?还有周云逸那么多同僚,还有裕王!要找死,也不是你这个找法。”
冯保一连声地答道:“孩儿知错了,孩儿往后改。”
吕芳也不说话了,只是柔和地盯着冯保看。
这目光让冯保心里一阵发毛。
“主子万岁爷刚刚和我提了一嘴……冯保,你要知道,伴君如伴虎,以你现在的能力,迟早死在宫里……”
“干爹……”冯保哆嗦着攀着炕沿爬了起来,他不清楚老祖宗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主子万岁爷提了一嘴”。
吕芳长叹一声,方道:“我教你两句话,你记住了!”
冯保怔怔地望着吕芳。
“一句是文官们说的,‘做官要三思’!什么叫‘三思’?‘三思’就是‘思危、思退、思变’!知道了危险就能躲开危险,这就叫‘思危’;躲到人家都不再注意你的地方这就叫‘思退’;退了下来就有机会,再慢慢看,慢慢想,自己以前哪儿错了,往后该怎么做,这就叫‘思变’!”
“我再教你武官们说的那句话——‘置之死地而后生’!你打死了周云逸,不只是裕王,还有很多人都恨你,这不错。可你要怎样让他们明白,周云逸不是你打死的,留在宫中你就没有这个机会。”
“去浙江吧!朝廷要以至少五年时间来改稻为桑,你去盯着。好好做事,用心做事,多多为百姓考虑考虑,主子万岁爷是要成神仙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迟早有你出头的这一天……”
玉熙宫。
嘉靖简单吃了元宵,便盘膝坐在了八卦台上,眼神落在眉心三寸之地。
眼前的场景迅速虚化,万寿帝君俯瞰着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