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龙不相见。
皇帝为真龙、太子为潜龙。身上都带有天命之气,两者相遇,即会产生相克,而潜龙才临人间,真气较弱,一旦遇见真龙,相克之气抵挡不过,就会有重归天庭之祸。
嘉靖是信道的,加上子嗣连续夭折,容不得他不谨慎对待。
按照不多的记忆来看,自己已经很久很久不见好大儿了。
嘉靖生子有七,现在也就剩下三子裕王朱载坖,也就是后世的隆庆帝,还有四子景王朱载圳。
至于皇孙,暂无……不,刚刚已经有了一个。
玉熙宫台阶前面的雪地里跪着几个太监。
大雪飘落在他们的头上和身上,最前面那个太监手里高举着一个托盘,虽然飘了雪,还能看出托盘里金黄色的缎面上摆着一只大大的玉璋!
裕王妃诞子了!
万历那昏君,出世了。
嘉靖有些漠然,想他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年轻,还是个雏儿,可现在连孙子都有了,还是个昏君,你让他怎么欢喜得起来。
一时间,气氛尴尬地僵持在风雪中。
皇帝没什么表示,又有几十年的“二龙不相见”在前,在暂时解决了财政问题后,一众大佬便相继告辞离去。
各回各家,各方谋划。
裕王府。
几把椅子圈成一个圆圈,围着中间一个白云铜的火盆,徐阶、高拱起身在裕王的右边坐下,张居正还有谭纶在裕王的左边坐下。
君臣围炉夜话,互相望着,几许感慨此时竟不知从何说起。
“徐阁老和肃卿兄、太岳兄不知道,这几个时辰王爷是怎样过来的。”
王府詹事谭纶挑起话头时,眼睛已经有些湿润:“王妃在寅时便开始临产,两个时辰接生嬷嬷都没能接下来,是突然想起府里有李时珍去年留下的催生丹,取了来给王妃灌服下才保住了母子平安。”
徐阶、高拱、张居正,这才关注地打量坐在中间圈椅上的裕王,只见他的面色依然苍白乏力。
谭纶接着道:“这边王妃难产,王爷还要惦记着你们,冒着雪到大门外看了几次。真怕这次你们有谁回不来呀。”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无非像周云逸那样,把这条命献给大明就是。”
高拱说这话时透出来一股豪气:“王爷喜诞了世子,我大明朝就中兴有期。我们这些人,死了一个还有一个。坐在这个位子上,此时还不争,倒不如死了好。”
“可大明朝也就你们这些元气了。”裕王似乎恢复了些力气,伸手拿起铜盆上那把铜火钳拨弄了一下炭火,声音由于疲惫仍然细弱:“要是朝廷连你们几个都没有了,我真不知道还有谁能辅佐皇上匡正时弊。”
“皇上还是圣明的。”内阁次辅徐阶接言了:“不至于会出现那样的后果。”
高拱喜怒于色的性格,气道:“可今天这个结果也没好到哪里去。王爷,说出来让人灰心,去年那些烂账全都报了。”
“今年总算有了一个好的开头。”徐阶又接着说道:“开支控制了,没有再给百姓加赋税。浙江改农为桑的提案,也被皇上驳斥了,逼得严嵩割肉巡盐。”
“最重要的还是开海。”张居正一开口便拿住了重点。
裕王和谭纶都望向了他。
张居正站起身,朝着裕王拱手道:“皇上这次应该是来真的了,今年的朝政核心,必是围绕着开海。王爷,我等要从长计议。想要开海,胡宗宪就要平定了东南倭寇之乱,大概率也是胡部堂来主持开海,而胡宗宪,是严嵩的得意学生……”
不知怎么的,谭纶嘀咕一句:“若是皇上批了改农为桑,倒严大概就成了。”
严府。
严嵩双目无神地坐在交椅上,严世蕃像一头困兽在那里来回疾走,把持各路奏章的通政使罗龙文还有刑部侍郎鄢懋卿,都苦着脸。
“爹!”
严世蕃猛地站定:“改稻为桑不行,我们还有其他法子,找几个商人抄家便是,怎么就要巡盐了?这是往我们自己身上割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