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篇《为曹公作书与孙权是阮瑀唯一传世的工作文件。
同样是专业写檄文的,阮瑀的风格和陈琳十分不同。陈琳如同李逵,讲究“大力出奇迹”,不管哪个先三板斧子砸出来,连着祖宗八代挥倒一片。再步步紧逼,指着鼻子一句一句,不把你骂死也要让你羞愧而死。阮瑀却温文尔雅,对孙权,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与其说是檄文,不如说是叙旧,款款深情,几乎让人忘了这是打仗开始前的“叫阵”。
阮瑀以曹操的语气娓娓道来:“离绝以来,于今三年,无一日而忘前好,亦犹姻媾之义,恩情已深,违异之恨,中间尚浅也。孤怀此心,君岂同哉?”只让人觉得如沐春风,不自觉地就亲近起来。他又善解人意地递上去一个台阶:把孙权对曹操的对抗归结为年少气盛,受坏人煽动。实在是一时站错了队,大可以既往不咎。接下来,他颇为委屈地解释了一番自己在江东的坏名声,更有趣的是,把当年的赤壁之败解释为受困于瘴气疾病的撤退,根本没孙刘联军什么功劳。
阮瑀用的是先礼后兵,之后他胜券在握地以历史典故提醒孙权,长江虽险,却不是难渡的天堑。曹丞相之前受困于瘴气而未战先退,但若是真的开战,定然能直破建康,你自个儿掂量着好自为之。
清代的刘熙载曾经总结过,“字如其人”。阮瑀在文章中表现的晓以仁义,点到即止,让你看出天下大同的信念依然扎根在他的思想深处,且要以德怀人,不管在怎样的境遇下,也要做君子。
《诗经里说君子,不仅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还要瑟兮僩兮,赫兮咺兮。阮瑀在无人见的角落把一腔锐气磨成了千尺潭水,不起波澜,又深不见底。他为曹操做事,却又常常游离于曹操集团的核心之外;他勤勤恳恳地工作,却也在这种游离间若有若无地表示着自己的不满意。
所以,他成了一个特别的人,以至于后来很多左右了三国时代走向的人都愿意与他结交。阮瑀很早就死在建安十六年,并没有来得及见证曹丕与曹植的争斗,也没有经历司马懿对曹氏政权的颠覆。但是,司马懿与曹丕都特别喜欢他,曹丕在他去世之后,依然记得他为人的仁和与儒雅,甚至特别关照了阮瑀的遗孀与孤儿,还为他们写作诗篇,表达同情。而司马懿与阮瑀的那点交情,居然在以后的时代里保佑了阮瑀那个处处与司马家作对的儿子。
但这是下一代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