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马长城窟,水寒伤马骨。
往谓长城吏,慎莫稽留太原卒!
官作自有程,举筑谐汝声!
男儿宁当格斗死,何能怫郁筑长城。
长城何连连,连连三千里。
边城多健少,内舍多寡妇。
作书与内舍,便嫁莫留住。
善待新姑嫜,时时念我故夫子!
报书往边地,君今出语一何鄙!
身在祸难中,何为稽留他家子?
生男慎莫举,生女哺用脯。
君独不见长城下,死人骸骨相撑拄。
结发行事君,慊慊心意关。
明知边地苦,贱妾何能久自全?
寒沙边地,戍边的丈夫写信给妻子,你就改嫁了吧,只要心里别忘了我就好。妻子回信说,你怎么能这么说话?语气不满,心里却是苦楚的:你不知道出嫁从夫,我这一辈子是跟定你了,怎么能说出改嫁这样的话来?丈夫劝她,古来戍边死人骸骨相撑拄,哪有能够免祸的?妻子心知是这个道理,却又不愿意承认,在理智和情感、幸福和道义间拉扯了很久,最后却不再纠缠在这件事情本身,只是在这最后一封家书上许了一个堪比“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的誓言:
结发行事君,慊慊心意关。明知边地苦,贱妾何能久自全?
初看是一对苦命夫妇的来往书信,再看倒像是陈琳心里的两种力量来来往往地拉锯,一个给他四易其主找借口,另一个又提醒着他名士该有的气节。最后一句读来却颇为模棱两可:
明知边地苦,贱妾何能久自全。
是我不能够独自承担,你赶快回来。还是,我终究不能独自承担,如果将来有背叛,也请理解我吧。
他自己都没法儿说服自己,于是坐在墙头,颇为迷茫,这一想,就想了一辈子。只是再想一辈子,依然没有答案:他到底是个文人,不能决胜千里之外,不能却匈奴、封瀚海。在军阀当道的时代,陈琳供职的公司动辄倒闭,又能到哪里去要求他的职业操守?他能左右的,也就只是,做好本职工作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