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平安打着伞,又回到了药田。
暖色的光照着药田,将朦胧的细长雨丝折射出光芒。还在药田中忙碌的弟子们不知凡几,皆披着蓑衣,踩着油靴,还在为今日噬心兽带来的混乱收场。重新清点,重新播种,要忙的事情有很多。偶有听到弟子叹气,说怎么事情都撞到一起去了,偏偏就在承剑日前出这种岔子,好咯,又得加班加点干活。
是啊,真奇怪,怎么偏偏就撞在一起。药田这个地方他来的少,但是偏偏今天就来了两次,一次杀了兽,这次要杀人。
“李师兄?怎么还来药田,药田相关的任务都中止了,大家还在收拾着残局,怕是一两天内都休整不好。”认识李平安的小弟子和他打招呼。“不如等到后天来看看。”
“我找人。”李平安说。“找赵肖。”
“找赵师兄有事?”那小弟子虽然疑惑,但也没多问,就去喊人了。
小弟子领着赵肖过来。他好像才训斥完手下的弟子们,眉间的怒气还没消散,小弟子缩着脖子点头哈腰地在前面领路,好不容易带到,那弟子如释重负般道,“李师兄,赵师兄,你们聊,我先去忙了。”
“稍等。”李平安喊住小弟子。
赵肖的眉头皱的更深,还没待他发作,李平安的剑鞘就砸到了他怀中。赵肖脸上的神情变换了几轮,开口问道。
“李平安,你这是什么意思?!”
“请赵师兄同我证剑道。”
李平安已经将伞收好,塞到了一旁的小弟子手中。雨丝落在他的发上,聚成水珠落下。
“我与你有何矛盾?以至于要证剑道?”赵肖问。
他一下暗惊,心想到底是哪件事被发现了?这些年来,他明里暗里针对李平安搞了不少小动作,要发现早被发现了,何至于等到今天。况且自己与李平安,严格说来,其实也没有见过几次面。
“今天中午,落雁池。”李平安说,“还有以往……的很多事情。我以前只是不想计较,如今新仇旧恨,没有什么好多说的。”
“你不想计较?”
赵肖好似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且不论自己已经突破到开光,单是明面上的筑基后期,就已经是遥遥超过李平安这位还没筑基的了。他也没有辩解自己有没有做那些事情,或者说他不在乎。什么新仇旧恨,对于强者而言,施加给弱者身上的苦难只不过是闲暇时的乐子罢了。
“你如今受着伤,还想越级挑战我?”
证剑道往往只是存在平级中,少见有下对上,从无上对下的。无他,只是因为上对下,总是占尽优势的,当身份地位实力全都不对等时,便只有彻头彻尾的凌虐。况且,如果是上对下,证剑道就是赢了也不体面,可证剑道的本身,就是为了求一个体面。
已经到了开光境界的赵肖,一打眼就看到了李平安左肩的伤势,皮肉狰狞地翻出,筋骨同样也被噬心狼咬伤。即使李平安此刻穿着干净整洁的外袍,但到达开光境界,就已不是肉眼凡胎了。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勘破红尘,就是超凡入圣。
在他看来,受着伤的李平安要同他证剑道,无异于求死。就是李平安能外放剑心又如何?整整一个大境界的差距,是他那点小手段就能弥补的吗?于是他点了点头,很是轻松写意地同意了与李平安的证剑道。
“好啊,你自己找死,可怨不得我。”
于是二人当即就要做个了断,择日不如撞日,李平安没有想等自己伤愈,赵肖也没有这个想法,趁他病要他命,就是要痛打落水狗!
小弟子全程在边上抱着伞,到李平安和赵肖定下,被嘱咐去喊众人来见证,他才如蒙大赦,抱着伞飞快地跑远了。
论剑台。
今天上午,李平安还在这里和王明镜在课上切磋,点到即止。只是一天时间不到,他却在这里要和赵肖生死决斗。
白天看起来古朴的论剑台,此刻因二人滴血激活而低低嗡鸣起来,继而形成一个白色的半透明光罩,上面流转着水流的波纹,这是青莲门内证剑道的独有防护措施。过去没有这个防护罩的时候,曾有人决斗,将死之际选择一命换一命,战斗的余波冲击到周围的见证者,死伤数十人。
李平安手中握着他的那柄旧剑,果不其然遭受到了赵肖的嘲讽。
“你还用着这柄小孩子过家家的剑呢?”赵肖这么说着,显摆了一下他手中的剑,比李平安手中的剑大了有一号,挥舞起来的时候虎虎生风。剑身上刻有两道放血槽,泛着隐隐的红光,像是饱饮鲜血一般,令人生寒。
“这就是你从剑冢中取出的剑?”李平安问。
“是啊。比你手中的好多了。”赵肖道。
“再是怎么一把好剑,落到你手中也浪费了。”李平安说,“不过还好,赶得及在承剑日之前把它送回去,会有新的有缘人继承它的。”
“呵呵,少在这里说大话了。”赵肖冷笑。
铮——
金铁交错,有炫目的火花在两剑交错处炸开。如此交手十数下,李平安的剑被赵肖震脱了手,深深插入了论剑台二尺远处,薄韧的剑身在外震颤。
“李师弟,怎么连剑都拿不稳呢?”赵肖先是惊愕,继而是哈哈大笑,“就这样,还想同我证剑道?”
“快快捡剑吧,我们再来缠斗个几百回合。”赵肖拿袖子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花,假模假样道。
已经突破到开光的他,一眼就能勘破李平安的弱点,针对弱点下手,往往有着奇效。谁说比武就一定是以力会武硬碰硬?赵肖才突破,自然想玩个新鲜,同时权作练习了。他对自己有着十足的信心,如此看李平安的失态,让他的心情好了起来。他想着,就像当猫抓老鼠般玩弄好了,玩够了,玩腻了,然后踩着老鼠的尾巴狠狠拧断他的脖子!
李平安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右手,他的手在发抖,虎口在发痛。左肩的伤口本来经过他自己简单的处理,本已经不痛了的,可刚刚由于全身的发力,伤口又崩裂开来。
赵肖看着李平安站在原地不动,不由催促道,“动啊,在等什么?你以为站着不动,就能……”
他忽然住了声,无他,只是因为李平安动了,或者说,是李平安的剑心浮现了。
光罩中逐渐溢满了黑色的雾,潮湿的,黏腻的。赵肖见到有一团雾卷起李平安的那柄旧剑,塞回他的手中。